车队快速的朝长安城进发,后来由于泥路颠簸,放慢了速度,贵妃在华帐里面咳嗽着,唐明皇扶持着她,细心的看护着她。
秋天的太阳照在长安城的城墙上,琥珀色的光晕在旋转着,后来阳光慢慢的移到御林军战士古铜色的脸上,古铜色的军服上,苍鹰掠过他们疾驰的驿道上,尖叫声划过晴空,
“贵妃,回家后要好好疗养”唐明皇关怀的给贵妃拢拢杂乱的头发。
“家,我有家?”贵妃自言自语道,“谁给我温暖的家?“
她冷笑着,“我的家被谁带去了“
唐明皇看着她颓唐的神情,心痛如刀割,“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唉,我还有什么好疗养的,我吃荔枝,有人就品评,说我骄奢,我在秋华轩,又“玉环欲说又止。她呆呆的看着空中,那种茫然,那种漠然,连她自己都感觉到不可思议,究竟是什么造成的呢?
“唉,贵妃不要太伤心了,日子总会好起来的“车子哐当哐当的开着。高力士慌慌张张的跑来,叫御林军停止前进。
“什么事发生了,我要到自己的皇宫去“唐明皇探出头,高力士战战兢兢凑上去,在唐明皇耳边低语道,”皇上大事不好了,有人想抓杨国忠,,要造反了“
“什么,抓杨国忠?“唐明皇大惊失色,呀的一声叫了起来这不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造我的反吗?“
哪个毛头小子,这么大的胆?唐明皇提高声音。
“据初步调查,是节度使安禄山打的主意,要抓杨国忠“这个声音传到了杨玉环的耳朵里。
“皇上,这是真的?“杨贵妃紧紧的握住李隆基的手,脸色苍白,土灰色的。
“不要怕,爱妃,有皇上在,没事的“唐明皇抱着贵妃颤抖的身躯,
事情来得这么快,简直当头棒一棒击在贵妃的头上。
树倒猢狲散,如果杨国忠倒了,她这个杨国忠的堂妹,恐怕也要走到尽头了。这政治上的对手可不是菩萨的心肠,他们是要斩草除根的。杨贵妃想起这些,不禁毛骨悚然。
“命令御林军停止前进,就地扎营“高力士迅速的作出决策。
辇车吱嘎吱嘎响着,唐明皇放开杨贵妃。
“谁让御林军停止前进的?我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回皇宫“高力士只得屁颠屁颠跑到唐明皇跟前,向她解释,为了保证皇上和爱妃的人身安全,近来不得进到长安城,以免不测之事发生。
唐明皇瘫了,脸色灰暗灰暗的,形势怎么发展得这么快呢,连自己都不能把控了?
“好吧,就照高将军的意见办”唐明皇宣布了旨意,夕阳慢慢的坠入了山谷,山顶上浮着的那圈光晕也渐渐消逝了。
大群大群的黑鸟从山谷中飞出,在御林军战士们头顶飞过。
御林军战士们卸下矛戈,拿出干粮,靠在榆树上吃着。
“嘿,最近有人骚乱了,形势不同了”
“真的,那糟了,我们都要去当炮灰了”
杨贵妃夸下辇车,淡淡的阳光罩着她。
“嗨,要是李白在,那该有多好”她想起了在宫中与李白斗嘴的情形,如今这李白浪迹天涯,杳无音信了。
她抬头看着太阳西沉,仿佛看着李白骑在太阳的翅膀上,朝西飞去,飞去。
她自己呢,也竟然驾着鸾鸟,翩翩飞舞,鸾鸟边呢,光辉夺目,灿烂华章。
唉,嘿,她把视线从太阳的身上转回了旁边的榆树上,榆树叶,枯黄枯黄,挣扎着,挣扎着,在秋风的催送下,落满了地面,厚厚的落叶,延展着,延展着,向那个小村庄,向那个干涸的小河流,向那堵倾颓的泥墙,铺展,铺展。
她在宫中与李白的调笑虽然有点放荡,但是那是多么自然,多么纯真,不夹带任何功利的,无机心的调笑啊,可如今她找不到李白的身影。她低下头,不觉掉下眼泪。
她朝御林军战士们冲去。
“来,战友们,大家唱只歌,唱唱家乡的山歌”杨玉环打起了拍子。
“嘿,娘娘与我们唱歌喽”大家暂时忘记了不快,大家都想一睹贵妃的风采。
唐明皇也下了步辇,他看到玉环脸上挂起了笑容,心也放宽了些。与民同乐,自己也乐,唐明皇也想起了自己溜出皇宫,暗访民间,游戏于田间里弄的快乐,那时,谁都不知道他是皇上,自己呢,也不把自己放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他自己也体验着普通子民的欢乐。
唐明皇也悄悄潜进御林军的行列,打起拍子来。
“嘿,我唱支山歌”一个竹竿长的战士自告奋勇走出人群,“什么山歌呢,哦,想起来了,阳关三叠“他害羞的低下头,不敢正眼看贵妃那神采灼人的眼。
“阳关三叠“贵妃咯噔了一下,她好像记起来了,”很可能是王维兄的吧“
“难道王维大师兄的诗歌已深入军营中?他有此等魅力?“贵妃既怀疑又不敢怀疑。
“好,那在下献丑了,唱不好,望兄弟们多多关照,多多捧场“那长杆子还要耍这一套。
“快,快呀,憋死人了。开门见山,别阴不阴,阳不阳了“丁克也挤出行列,发挥他凌厉的攻势,他要向长杆子士兵口诛笔伐了。
那长杆子下了台,他拢起嘴唇,扬起头,平视前方,巍巍的秦岭正笼罩在一层层淡淡的云烟之中,秋阳已经没入了山坳,只有几缕晚霞挂着太阳的余晖,闪现着动人的光彩。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战友们停止了吵闹,他们跟着唱了起来,这下子,贵妃真的相信了这首歌词乃是她大师兄王维所创。此刻,王维兄,大名鼎鼎,如雷贯耳。
那长杆子士兵平仄押韵,唱得声声入耳。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下,战友们沸腾了。
“喝酒,喝酒”
“我想妈妈,我想爸爸”
战士们呼喊着,山摇地动。
那长杆子士兵环视一周,兴高采烈的下了台。不过,他抛下了一个诱饵,他要挑战丁克。
“下面请丁克来一个怎么样?”
“好好,丁克,丁克这小子别耍花腔了”下面兄弟们起哄道。
丁克硬着头皮,“各位仁兄,今天我是烧了哪注香,轮到我了,我想一想”
他凝思片刻,朝贵妃娘娘瞧了一眼,那玉环顾盼生辉的眼神,惹动了他的春心。他要来一首献给大美人的诗,兴许以后能够跟随贵妃娘娘,从而找到终南捷径。
嘿嘿,他脑瓜子一转一转的,也别管下面这首歌是小众化,还是大众化了,自己先上了再说,他鼓足勇气,向天鞠躬,惹得下面众人哈哈大笑。
“我唱的歌是清平调”
话音刚落,峡谷边滚过了猿啸,凄厉诡异,好像口中含血,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丁克这边。
丁克清了清嗓子。
“诸位莫见笑,这样大庭广众,我是新娘子坐轿头一回”
“嘿,新娘子倒还真想洞房花烛夜哩”那长杆子士兵跳起来起哄道。
“真不要脸,不要脸”几个士兵眼红了,骂骂咧咧着。
丁克伸长脖子,压低语调唱到,“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啊,稀奇古怪,什么云想花想,瞎扯淡”长杆子士兵愤愤不平。
其他士兵有些是在云里雾里。这,这太高雅了。
杨贵妃却竖起了耳朵,这耳熟能详的歌词唤起了她对李白的回忆,那还是在前几年,她与唐明皇在沉香亭观赏牡丹,而李白作为翰林也恰在身边,即兴给她歌唱的。
她仿佛看到了李白的逸兴雅思,看到了李白那饱满的天庭,那放浪形骸的洒脱与不羁。
“唉,李白兄,你在哪,你在关山,你在边庭吗”她内心呼唤着。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瑶台,什么瑶台呀”下面士兵急不可耐了。
“这唱的哪一曲呀”
丁克看着这些骚动的兄弟,“兄弟们,这是李白大诗人献给我们贵妃娘娘的”丁克此时神采奕奕,他找到了自己的发光点,他把目光朝贵妃娘娘移去。
他看见了贵妃那曼妙的身材,那姣好的面容。
此时他觉得朋友们对他的不理解,都烟消云散了。
“只要博得美人一笑,我丁克什么都可以做”丁克对自己坚定的说道。
唐明皇看着丁克那猴急猴急的眼神,心里酸不溜秋的。
“唉,谁要贵妃出落得天仙似的,也难怪她招蜂引蝶了,这李白呀,丁克呀,该死”
他在心中骂着,但是脸上还堆着笑。
“丁克这军营中的诗人唱得好,唱得好”唐明皇夸奖道。
得到皇上的肯定,丁克就像久旱逢甘霖似的,那个爽啊,真像是小鸟掉进了米缸中。
其他的士兵也只好无可争议的使劲喝彩了
丁克绕着会场跳了几圈,随后又拉开嗓子唱道。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皇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倾城倾国大美女”
“贵妃娘娘大美女”口号声此起彼伏。
这些士兵都激动的看着贵妃娘娘,今天有幸看见贵妃的面容,那真是上天最好的赏赐。
唐明皇夹在这群异常兴奋的人流中,自己也感动得热泪盈眶,要是在平时,贵妃娘娘在他左右,他都不觉得咋的,有时候由于公务繁忙,会冷落贵妃,甚至还要到外面摘摘野花。
如今这群士兵这样无与伦比的拥戴着贵妃,他才感到有些东西失去时方显宝贵,拥有时却往往视为草芥。
当唐明皇细细的琢磨时,丁克提高了音调。
“怎么样,我的歌唱得好吗?”
“好好,真棒,真爽,真酷”连一向嫉妒丁克的“长竹竿”士兵也情不自禁的宽赞起丁克来。
太阳西沉了,秋风撕扯着落叶,落叶哗啦啦,哗啦啦,裹卷着,拥挤着。朝某个黑洞跑去,又朝某个暗道跑去。
“大家跟我重唱这首歌好吗?”丁克来了激情,眼睛熠熠生辉,他伸出胳膊,朝空中有力的挥去,他自己也打着拍子。
兄弟们都狂唱了起来。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兄弟们唱着,唱着,把帽子扔向高空。
“倾城倾国大美女,好”
“春风,君王好”
“爱江山更爱美人好”
他们拥抱着,互相锤击着胸膛。
他们走近贵妃,玉环也不闪躲。
她的美生长在普通群众中间,士兵们爱她,也会爱自己的大唐国。
士兵们为了更好的欣赏她的风采,干脆像松鼠一样爬上了榆树。
“赏丁克为贵妃御膳房总管”唐明皇面对着欢呼的人群宣布道。
“谢陛下隆恩“丁克满面春风。
高力士不知什么时候涌到了跟前。
“皇上,怎么这丁克升得这样快呀,我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他一下子就和我平起平坐”高力士在唐明皇边叽里咕噜道。
“你呀,高将军,你的红眼病又发作了,他的才不如你,但是你的命不如丁克呀”唐明皇不紧不慢的说道。
在旁边的丁克挤着鬼脸,惹得高力士哭笑不得。
“想不到吧,我丁克也有今天,叫咸鱼翻身”丁克斩钉截铁,光明正大的对着高力士说道,“还望高公公多多栽培”
“呀,这小子怎么嘴巴这么甜,真是后生可畏,可畏”高力士灰溜溜的走了。
“嘿,大家看呀”爬在榆树上边的几个士兵又逗起趣来,“这个高将军也有倒霉的今天,就像斗败了的公鸡,嘻嘻嘻”
“皇上英明,皇上英明“
“我们拥护丁总管“
“我们紧跟丁总管“
丁克连连鞠躬,向这帮兄弟们。
“兄弟们,吃香喝辣的找我大总管,我是钦定的大总管“
丁克挺起腰,凸起肚,眼睛眯成缝。
黄昏降临了,暮色苍茫,笼罩着关中大地。
在榆树尖的几个士兵突然发现了远方的大火。“
“起火了,着火了”
霎时大家都寂静了下来。
在他们营地不远处,飘着烟火,烟火正汹涌着,澎湃着,吞噬着星空。
有焦味飘了过来,有血腥味飘了过来,难道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保卫皇上,”高力士跳上高高的土丘,“任何人不准擅自行动,违者斩”
士兵们立即围成一团,把唐明皇和杨贵妃推上辇车。
刚才都还是热火朝天的,顷刻间肃穆沉寂,连咳嗽声音都没有,仿佛如临大敌。一时戒备森严,戈矛闪着寒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
寒风凛冽,透过帷幕,杨贵妃轻轻叹了声,“唉,风云多变幻,王维兄,李白兄,你们走好,我们何时再相见呢”
黄昏中蝙蝠载着黑色,穿过来,钻过去。
秋风掠过河面,大雁呀呀的叫着,大雁也要归巢了。
平静宁馨仿佛又回到了他们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