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早晨,宁静而美丽。
“李瑁哥,你,你别”一个软软的女子推开汉子。
“唉,娘娘。我们几时还能相聚”那男子抱紧那女子鲜藕似的臂膀。
女的像藤子缠绕树枝一样,“瑁兄,你会离开我吗?”
“我,我舍不得”
窗外的阳光照着窗花。
窗页边飞来了蝴蝶。
那男的伸过手,悄悄的把窗勾拉开。那蝴蝶翩翩飞舞。
“一对蝴蝶”李瑁惊叫着。
那女的站起身,露出了绣有红鲤鱼的肚兜。
蝴蝶飞过来了,驻在她的发梢上。
“玉环,你小时候在油菜花地里玩,多么美”
“你也知道油菜花,春天的油菜花?”
“对呀,我小时候父亲带我出宫,就见了宫里没有的油菜花”
李瑁好像回到了少年的时光,回到了李隆基与他在田野追逐油菜花的时光。
“你父亲,那皇上?”玉环脸色阴沉了下来。
“我,我怕”玉环把头埋在了李瑁的怀中。
“不用怕,我们就要远走高飞”
“怎么走?我是牢笼中的鸟”玉环不无感伤的说,她觉得有一张无形的网在向他撒来,她愈挣扎,这网拉得愈紧。
“我有决心”李瑁握着贵妃纤纤玉手。
秋天的阳光一步步向他们逼近。
那对蝴蝶挣扎着,要飞向窗外。蝴蝶脱了贵妃的手,欣欣然向窗外飞。
“你们飞吧,飞吧,”李瑁猛烈的喊着,“可是,贵妃,玉环,你是我的,永远是我的”
李瑁歇斯底里的狂呼着。
李瑁脸颊通红,他不断颤抖。
“我要出去走走,不然我要憋死了”李瑁推开门,走出庭院。
贵妃来到了琵琶琴旁,她弹起了古曲十面埋伏,她想起了那个虞姬,那个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皇项羽。
她的琴声幽咽和缓,高亢,昂扬。玉环弹着弹着,整个身心都沉浸其中。
秋天的太阳,衰老了,光芒柔软,暗淡。
“唉,连秋天也会衰老,何况人呢,真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啊”
玉环停止了弹奏,透过窗子,有只小虫在草丛中爬着,突然一颗小石头砸在她的身上,小虫子的身子僵硬了,玉环黯然伤神,她轻轻的拨弄着琴弦,唉,命若琴弦。
她隐隐感到楚军杀机四伏,她设身处地为虞姬着想,当他们骑着那匹乌马来到乌江边时,河水滔天,后面汉军正趁胜追击,想斩尽杀绝,而虞姬这位美人呢,却被前面的江河拦住了去路。难道这是英雄末路,美人喋血?
玉环回到了琴旁,拨起了琴弦,似雷电交加,激烈雄壮,凤凰涅槃,琴弦都快要崩断了,她随着弦声而哭泣,她要替虞姬抗击这险恶的命运,她要替项羽高唱生命的凯歌,琴声似海潮,澎湃,翻涌,席卷,咆哮。
她感觉自己的身躯震颤着,她立起身,她感觉自己的手指在燃烧着,胸膛在灼烫着。
冥冥中,有谁是自己命运的主宰?
她听到了命运的呼喊,她只有奋力的弹奏着,琴弦绷得紧紧的,,仿佛随时都要断裂似的,琴弦充满着强大的张力与内驱力,玉环不愿罢手,她欲罢不能,她继续着,听琴声讲述着,
虞姬与项羽的故事,在她小时候,她爸爸告诉给她的。
她爸爸问着他们,你们喜欢那些美女呀,她诚惶诚恐,一时答不上来,不像其他姐妹伶牙俐齿的,其他姐妹有的说喜欢西施,有的喜欢王昭君,她木纳的站着,爸爸都摇摇头,玉环睁大着眼,“爸是谁呀,我猜不准”
她老爸推开书,走到窗边,秋天的阳光正热烈的照着庭院中的常春藤。
“我想给你们推荐虞姬,那个刚烈勇猛的虞姬,而不是柔弱如水的西施”
“虞姬,西楚霸皇的虞姬?”玉环隐隐哟哟想起来了,那个在秦朝末年,汉朝初年的那个妩媚又荡气回肠的虞姬。
其他几个姐妹都向她投来了赞许的目光,她老爸激动的抱起她,“你以后就要做个美丽刚烈的女子,懂吗?你以后就要做个美丽刚烈的女子,行吗?”
玉环点点头,以后,她就开始练箭,骑马,当然也弹琴,读古诗。
时光飞快,转眼她已亭亭玉立,从坊间走到了皇宫。走进了李瑁的生活,又撇开李瑁,走进了唐明皇的生活,她还有虞姬的血性吗?她轻轻的摇摇头。
她回到了琵琶琴边,她仿佛看到了虞姬在乌江边饮恨自尽的场景,那时杀人如麻的汉军紧紧追赶,顶天立地的项羽拒不放下那柄流芳千古的古剑,与来犯之敌作最后的决战,虞姬面不改色守护着项羽,她拒绝汉军的招降,她知道刘邦的好色与奸诈,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宁可守着项羽的头颅,也不愿跪着求生,跪着求取荣华富贵。
后面汉军如蚂蚁般密密麻麻蜂拥而至,前面乌江江水翻腾,奔涌,咆哮,乌马萧萧,楚军全线奔溃,只剩下楚军灵魂项羽与他的夫人虞姬了。
汉军喊杀声震天,项羽眼睛暴突,剑茫颤动,他血流如注,像被激怒了公牛,剑砍弯了,眼杀红了。
他杀退了一阵阵的汉军,项羽看见了乌江中的木船,一叶小舟向他们飘来,,他催促虞姬赶快上船,别浪费时间了,他要与汉军决一雌雄。他傲啸着,像头不可战胜的雄狮。
但是虞姬没有选择上船,她选择的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项羽倒下了,一代枭雄倒在了血泊之中,那舞马随着小舟远去。虞姬抱着项羽的身躯,自刎,袭袭香气盖住了项羽的头颅。
想起这些,玉环飞快的弹奏着,琴弦干裂着,吼叫着,爆发出不畏强暴的最强音。
强音慢慢的低落,慢慢的坠落,坠落到山谷,群龙傲啸,苍穹变色。
玉环的手指磨破了,紫红的血涌了出来,灌注在琴弦上。
她眼泪滂沱,透过窗子,看见了梧桐树,那直插云霄的梧桐饱经秋霜,愈发的宁静与肃穆。淡黄,深黄的树叶,书写着秋天辉煌的乐章,黄叶片片飘落了,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
黄叶飘落了,黄叶的精魂在闪耀,在那一路撒满梧桐叶的长廊上游动,那该是多么辉煌壮观的。玉环慨然而叹。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一定会牵着虞姬的手,走进秋天,走进梧桐叶的长廊,把虞姬的那股刚烈,那股执着,那股妩媚书写在那枚丰满俊俏的树叶上。
如果地点能够置换,她一定会牵着虞姬的手再次走进山坳里的农舍,放养山羊,放养群鹿,逐食水草,紧跟白云。天苍苍野茫茫,与时光渐渐老去,与秋叶一起渐渐的归于泥土。
唉,如今没有这个如果,玉环返身而退,大秦帝国的狼烟从长城脚下飘逝,大汉帝国的霸气从西域大地悄然隐退。
车轮滚滚,长安城迎来了大唐,迎来了大唐的辉煌,可是,大唐的辉煌能持久吗?
玉环黯然伤神,她凝思着,她想起了画画。
她想把刚才的一幕画下来,但是从何处着手呢?她感到烦恼。忽然她想起了有一种花,配得上虞姬的花。哦,记忆的火花一闪一闪的,就画虞美人花吧。
她走出门外,找来了阔达的梧桐叶,在叶子上画着虞美人花,啊,虞姬你变身为美丽的花。虞美人花,你的舞姿多么美
画好这些画后,她把梧桐叶贴在窗扉上。
秋风袅袅,梧桐叶飘向远方。
玉环凝眸远眺,虞姬,你永生了,你的香魂将世世代代的飘荡。而玉环呢,她自己呢,虽然集荣华富贵于一身,虽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是她终究是作茧自缚,飞蛾扑火,她愈是美艳,死的愈惨,冥冥之中,她嗅到了自己可怕的结局。
透过愈来愈弱的秋阳,她嚎啕大哭起来。
“虞姬,虞姬。我奈何”
她向苍天发出了严厉的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