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皇后提到这句,苏如绘等人都是心下一喜!
尤其是苏如绘,安夫人自然也是有诰命在身的,早在苏万海封侯时就得敕封二品诰命郑野郡夫人。只是被苏如绘连累,重阳时太后直接让安夫人告病在家,连宫门都没踏进,在帝都贵妇之中很是没脸。
这次太后接苏如绘回仁寿宫几成定局,自然不会再让郑野郡夫人失了体面,也就是说,今天苏如绘可以见到阔别数月的母亲,焉能不激动?
“哦,你不说,哀家险些忘了。”太后一想,笑道,“哀家身边几个女孩子该是急了半天了罢?仇远,去传吧。”
德泰殿的主事内监仇远笑着应了,一甩拂尘,小步出殿,就要往宫门去宣命妇觐见。
此刻殿中已然满人,一会还要腾地方接待命妇,自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留下来,太后便令除皇后与贵、淑、贤三妃外,皆各回本宫。
众妃领命告退,却见宝络夫人上前道:“太后,妃妾有个不情之请!”
宝络夫人泼辣妒忌,又与太后所喜欢的沈淑妃不睦,但她是功臣之女,满门忠烈,因此不惹事的时候,太后还是会给她一份体面的,便道:“你说。”
“妃妾的外甥前不久在西境立了几次功劳,陛下垂怜,晋了他为正五品怀化郎将,因之妃妾的姐姐也得了朝廷赏赐的诰命,这次亦会随命妇一起入宫觐见,妃妾自入宫以来,已足足十三年不曾见过姐姐,还请太后容妃妾也留下,一会与姐姐见上一面罢!”说着,林氏不禁潸然泪下。
太后又是可怜又是好气,喝道:“好好的过节哭什么?哀家难道说了不让你留下来了么?”
林氏喜不自胜,赶紧跪下谢恩。
太后令她回座,叹息道:“林氏你是皇帝大婚时哀家亲自指的人,没想着一晃都十三年过去了,你这个孩子一向就是个死心眼儿的,半点不晓得变通!你父母俱殁,姐夫也是为国捐躯,只剩得姊妹两个,一个宫内一个宫外的相依为命,中间想要见个面,与哀家、皇后直说,难不成还有谁会拦着你不成?偏偏该守的规矩不守,能变通的规矩倒是守得牢牢的!”
林氏被太后这一番责备,极为感动,禁不住又垂泪道:“太后怜恤妃妾,这是妃妾的福分,只是妃妾的姐姐终究是寡身,惟恐冲撞了宫里,若不是如今外甥替姐姐挣了诰命,兼之姐姐年纪已长,妃妾也断然不敢开这个口。”
“胡说,皇宫乃天家所居,万福所钟,皇帝自有天眷,而且你姐姐乃功臣之妇,自你姐夫殉国后,独自守寡带大子嗣,哪里能和那些没福气的人比?”太后嗔道,“看看,你这个糊涂孩子,若是早点说出来,哀家和皇后早便安排你姊妹见面了,又何必等到今天来与哀家哭诉!”
周皇后感慨道:“母后说的对极了,惜妹妹看着风风火火,怎么重要事情上反而糊涂了呢?”
霍清瀣轻叹一声,从太后身边走下来,将自己的手帕递给林氏软语道:“明明是骨肉至亲,却被迫分隔两方,自是痛彻心肺!只是夫人快擦一擦眼睛,就算不怕招了太后陪您难过,一会就要见到夫人的姐姐,怕也让她担心!”霍清瀣说这番话时言辞恳切、神情真挚,宝络夫人虽然从没和她有过交集,也不禁领了她这个情,接过手帕道:“多谢霍小姐!”
“太后面前哪里还敢称什么小姐,夫人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瀣儿就是。”霍清瀣抿嘴笑了笑,走回太后身旁。
苏如绘注意到,霍清瀣这么做时,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歉疚与伤感,怀真郡主和周意儿却是暗咬银牙,在太后身边站着的几个女孩子里,只有丹朱郡主压根就没注意,正拿了旁边果盆里一个金黄的柑橘逗着太后膝上的皇五子甘沛。
甘沛张着黑白分明的眼眸,好奇的跟着丹朱手里的柑橘转动,瞧着实在惹人怜爱。苏如绘也不由对他抿嘴浅笑。
冷不防斜刺里一记寒光射来,苏如绘猛然转过头,却是皇后身边侍立着的宋采蘩,目光冰冷而怨毒。
苏如绘心中冷哼一声,反而朝着她甜蜜一笑。
不多时,德泰殿外,一连串的清亮唱名一迭声的传了进来,大雍只有五品以上官员的妻、母与祖母才有资格称为诰命,下者只能称为勅命。诰命分五级,正一品官员妻、母为国夫人;三品以上为郡夫人;四品为郡君;五品为县君,而一些四品勋官的妻、母,则为乡君。
而勅命则从从五品硕人起,正从六品为恭人,正从七品为宜人,正从八品为安人,九品则为孺人。
此刻进宫庆贺的,自然都是乡君以上品级的命妇。
当先的却非命妇,而是宁王后,老宁王因病久居帝都,如今的宁王乃先帝长子继嗣,虽然是出继,但究竟是自己亲子,因此先帝特许他留在了帝都,不必去封国就藩,这么一留便一直留了下来,如今在宁国主持的却是监国。
宁王留都,王后自然也不可能单独去封国,所以今日觐见,霍德之妻、霍贵妃的母亲正一品诰命宣国夫人与太傅武洛的续弦,同为正一品诰命穆国夫人反而落在了第二个位置。其后霞帔逶迤,按着品级络绎入殿觐见。
苏如绘张大眼睛,在进来近十名命妇后,她终于在人群里看到熟悉的身影,顿时鼻尖一酸,狠狠才忍住了,趁没人注意,悄悄对着郑野郡夫人点了点头。
这第一批被太后接见的均是从二品以上官员的诰命,个个气度不凡,即使与太后下首的一后三妃一夫人比起来,亦不失仪。
繁琐而绵长的觐见终于结束,太后令人给众诰命赐了座,便向宁王后笑道:“静光可是想念怀真了?”说着便令怀真郡主上前去给宁王后近看。
宁王后握着女儿的手不错眼的望着,口中却笑道:“太后这是哪里话?怀真能在太后身边多得太后看顾些才是她的福分。”
“静光这话说的哀家心里熨帖,只是你这么说时将眼光略微看一看哀家而不是不错眼的盯着怀真就能让哀家相信了。”太后故意叹了口气道。
一时间众人忍俊不禁,宁王后端木静光连忙收回女儿身上的视线嗔道:“臣妾这是在打量怀真被太后养了这么些时候,可是漂亮了许多,都让臣妾不敢认了呢!哪里是敷衍太后?”
“你们瞧一瞧,静光还要狡辩她不是一心惦记着女儿,哪里有母亲当众这么夸女儿美貌的?”太后乐道,“放着满殿诰命,哀家身边还有几个出色女孩子,静光都敢把话说这么坦白,可不是为了怀真才到哀家面前来应个卯了罢?”
端木静光被太后调侃得两颊生晕,只得侧身告罪,却听穆国夫人笑着道:“太后这么一说,臣妾可是看见了,那个穿鹅黄衫子的小姑娘是谁呢?真真是好相貌!”穆国夫人说到这里,坐在她前面的宣国夫人转头看了她一眼,顿时让年轻的穆国夫人收回了下面的话。
苏如绘猜测她想说的应该是霍清瀣像霍照紫,今儿霍清瀣穿着鹅黄色宫装,裙角与袖口刺了牡丹花的样式,乌发梳单螺,上面未用钗环,却绕了一串东珠,那串东珠颗颗饱满光亮,站在附近能够嗅到一丝丝清雅香气,左腕上套的正是长泰赏赐的九宝琉璃珠串,霍清瀣本就身具倾国之姿,这么一身装束越发衬托得艳压四座。
若不是她年纪尚小,只怕年近三旬的霍照紫也有不及。
这些命妇多半没见过霍清瀣,听穆国夫人说便一起看了过去,都是啧啧惊叹,俱称太后好福气,身边陪侍的女孩儿也格外美貌。
太后淡淡笑道:“这可不是哀家的福气,该是宣国夫人的福气才对。”
宣国夫人忙起身道不敢,苏如绘在旁看着,只觉霍清瀣似乎与霍家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奇怪,她是宣国夫人的嫡亲孙女儿,贵妃霍照紫的嫡侄女,不过看起来霍清瀣和这两位都不甚亲近,而霍照紫也没有特别照顾霍清瀣的意思。
就是现在宣国夫人,也不似寻常祖母见到孙女后的反应,看向霍清瀣的目光,隐隐中,竟然有点……敬畏?
苏如绘暗暗称奇。
太后按着品级、年纪,一一与这些命妇们寒暄,这个时候苏如绘等人虽然都差不多见到了自己的母亲,但是还不能上前亲近,要等到整个觐见结束,得了太后准许或留命妇在宫中待上片刻,或送母亲出宫,才能趁机说上一些私房话。
不多时,太后就问到了威远伯的妻子、昌阳郡夫人,亦是太后的同族弟媳,张眷的母亲。张眷的容貌显然是传承了昌阳郡夫人,这位诰命夫人俏脸凤目,虽然已经年过三旬,顾盼之间却妩媚十足,极勾人魂魄。
太后与她说话时,苏如绘身边两步左右的周意儿用力绞着帕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若张眷以后也生得这般媚惑,难免会让皇子们倾心?
昌阳郡夫人没有和太后说几句话,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不过是个伯的爵位,太后越过几个君侯夫人先招呼她,不过是因为张氏近年来出类拔萃的人物只出过一个张子仪的缘故,太后虽然摄政时没有特别为家族谋取福利,但终究还是惦记着娘家的,故意给威远伯体面。
其他几个被跳过去的君侯夫人亦是心知肚明,都含了体贴的笑意等待,但昌阳郡夫人也是个知情识趣的,太后故意给她体面,她也不能真的占着太后滔滔不绝,岂不是让那些等待的君侯夫人小觑。
太后的目光,落在几位年纪参差的君侯夫人身上。
为首一位身着绛红深衣,下露碧蓝湘裙,眉目端庄秀丽,正是周意儿的母亲,英忠侯周之南的正妻,诰封顺章郡夫人。
周意儿禁不住悄悄对母亲露个微笑,正以为太后要与顺章郡夫人说话时,太后却微微一笑,看向了顺章郡夫人身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