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之上,秦澈艰难地撑着眼,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只能呆呆地看着那洁白的天花板。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永远挥之不去,不知为何,在她的脑海中,过去的画面不受控制的蹿出,如老旧默片静静播放了起来。
前几日,病情稍好些的时候,秦澈便听隔壁床的那个大婶儿说,不知道为何脑海中过去的事情反而清晰了起来,那些原来以为忘记了事,现在也想起来了。然后,没有几天,那大婶儿就死了。如今轮到她了。
闻着消毒水,回忆着过去,在这几分诡异的场景中,渐渐秦澈终于陷入彻底的恐慌。
回顾她的一生,并没有什么绚烂,反倒颇有几分悲剧的色彩。父母早亡,一生过得清贫,也没怎么过着好日子,奋斗了一辈子,最后却什么都没有。
以前也曾年少轻狂,发誓要在最繁华的城市扎根生活下去。
心比天高。
但奈何现实残酷,岁月冰冷,她最终只落得一个黯然离去的下场。
自信过,却像蛋壳,被生活无情碾破。
秦澈记得小时候看过一句话,叫做回顾人的一生,应该怎么渡过……
说起来,秦澈也算得上是老实人,小时候扶过老奶奶过马路,虽然以后不敢了。也在帮谈恋爱的情侣打过掩护,帮人作过弊,替人完成过工作……
只是,最后秦澈发现,那些谁都惹不起的,是那些过马路的老奶奶。那些终成眷属过上好日子的,偏是那些需要她打掩护的情侣。混的好的,偏是那些让她帮忙作弊,让她帮忙完成工作的人。
世道不公,好人总没有好报。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秦澈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正在渐弱,自己的呼吸如同将要断掉的弦一样,再难接续。一旁不知何时来到的护士,正面无表情地记录着什么东西。
“我要死了?”
从来没有一刻,秦澈如此渴望地活下去。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才知道生命的可贵。躺在病床上,秦澈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算是人生感慨。有很多,也说不尽然。未曾虚度年华,却尽是悔恨。努力过,却依旧碌碌无为。
一生好人换来的,只是床头前比别人多几份的花篮与水果。
她想睁大了眼,却发现愈发的疲倦,早已经模糊了的视线,看着洁白的天花板,她瞬间觉得人生何其操蛋如****。
“去他娘的好人一生平安。”
……
“小姐,趁他们没发现我们,赶紧走吧,别看了。”一个中年汉子拉着面前的小女孩儿,焦急地说道。
女孩儿没有说话,透过一道缝隙,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宛若地狱,尸体趴在地上,里边的血顺着石板中的缝隙,染红了整个花园。那些深红浅白,也早已没有了香味,只剩下一股浓烈的腥臭。
“小姐……”中年汉子以为女孩儿被吓住了,刚想要用力将她抱起,却看到了她的眼睛。
平静地令人生畏,宛若寒星。
“杨叔,这便是权力么?”小女孩儿张口问道。
中年汉子一怔,似是被小女孩儿的镇静惊住,竟一时无言,只是机械般地点了点头。
“我们走吧……”小女孩儿一抹额头上的灰,说道。
……
天河七年某一春夜,在在天河国里,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天河国的国都称作幽州,在城里有一条名曰绿竹的巷子,巷口左转角是刘尚书的府邸,而在巷里深处,是虎威将军的府邸。
这一晚,刘尚书酣睡之时,隐约听到巷口有窸窣声传来。可在国都里,偶有流浪汉会在天冷夜聚集巷口,刘尚书也不以为意。
还未过深夜,便有朝廷来使通报,将熟睡的刘尚书叫了起来,宣布说虎威将军赵无常通敌叛国,如今已经带领全家上下一百三十口人,连夜出逃了。
消息一出,可谓惊天动地。
刘尚书到底也算位高权重,其中况味,稍微细细品味,便能知晓。刘尚书不算平步青云,如今的官居一品,是摸爬滚打,如履薄冰,刀口舔血走过来的。
所以,刘尚书对那朝廷来使的表现只有一惊一怒一咤一笑罢了。
在刘尚书看来,所谓秘密,并非没人知晓的事。
一件事,旁人猜测七八分,便能流传于世,更能有多个不同的版本流传,记载下来这便是历史。至于剩下那没人敢深究的两三分,才能被称作秘密。
这是高招。
黑幕遮天,月未明,星无光。只有灯火在晚风中摇曳。
刘尚书书房的灯一直亮着,他在琢磨,琢磨着该怎么做才算妥当。他相信,很多人今晚都会琢磨,他自然也不甘人后。刘尚书不清楚这件事情的背后有怎样的秘密,他只关心在这件背后隐藏着什么关系与利益。
至于真相,琢磨它还有个屁用。
这件事后,军中自然有人不信,那个为天河帝主鞍前马后,骁勇无双,打下江山的大功臣,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大罪人?
面子上依旧和和气气,人人不谈,但里子中各有各的心怀鬼胎,蠢蠢欲动。
暗地之中,有人将矛头指向国舅一家。不明事理的人看不出端倪,人云亦云。不过明眼人倒清楚,这剑锋所指,说是国舅,实则帝后。
更有人传出,当年帝后追求过虎威将军,被其拒绝之后怀恨在心。也有人说,是国舅一家与虎威将军不和,虎威将军惹恼了帝后,遭其捏造罪名,屠戮忠良。
一句话言之,虚虚实实,明里暗地,一时间朝廷内风起云涌。
不过,这场风波倒真没持续多久,前后不超过三个月,上到兵部尚书陈侍郎,下至边陲守将王将军,整整二十七户被灭了口!
这些都是当初死心追随过虎威将军,如今暗地造反的人。
事到如今,无论蠢的聪明的,还有谁看不出这件事背后是谁的指示?整个大河国,有且只有天河帝主一人有这本事。
不过说来奇怪,只有一人逃脱了这场风暴。就是当初在朝廷之上,痛骂天河帝主妄杀忠良的杨老将军免于遇难。
有人说,这是一出戏,是天河帝主与杨老将军联合起来欺瞒世人的。也有人说,是天河帝主的良心有愧,杨老将军救过他一命,杀之有愧。
不过究竟如何,却始终无人知晓。
众人只知道,这一年,杨老将军辞了官,留下一家老小,自个儿出了幽州城,卸甲未归田,终于不知所踪。
也是这一年,秋高气爽之时,天河帝主登山造访天南寺,一入便是整整一个月。谁也不知道,这个一统八荒的帝王进寺是为了什么。
有人传是天河帝主一生杀戮过多,为了避免殃及子孙,进寺拜佛,好积下功德。也有人说,天河帝主妄图千年霸主,去那寺庙寻求长生之道。
不过,众人皆知的事是,天河帝主从那出来之后,打消了继续扩张疆土的想法,反而大兴土木,减少赋税,还兵入乡,考核官员,设置科举,整顿民风,励精图治,造福百姓。
于是乎,人们满意于这安居乐业之时,也将这一年的大事渐渐遗忘。
终于,众人齐呼,帝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河十年发了大水,不过好在帝主高瞻远瞩,兴修水利,灾情很快便得到控制,只有几座边陲小镇遭了重创。
虽则如此,但帝后却仍亲自出走视察灾情。每到一处,便派发食物,参与重建,建立制度,严惩贪官污吏,几乎所有事情都是亲力亲为。
最后更是亲自上书,请求天河帝主减免灾民的一切税收。
有人见,帝后面带笑容,抚恤灾民,弄脏蚕丝华服。有人见,帝后面容憔悴,深夜沉思,提笔挥斥方遒。
帝后在民间声望雀起,所到之处,无不受到百姓爱戴。之后更有书生题词:
倾国之貌,德才无双,母仪天下。
……
……
山里有片林,林里有座庙。
庙中大殿之上,巨大的金身佛像前,一约摸十三四岁少年模样的书生静坐于此,不跪也不抬头,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书卷。
日渐沉,山钟传来当当声,也没法将少年的思绪拉回。直到夜幕升起,书卷上的字有些看不清晰了,少年才起身,点燃了一盏青灯。
“日复一日枯坐于此,你到底在想什么,这本书你应该一字不落地背了下来,为何还需盏灯?”这时候,一个老和尚走了过来。
“天黑了,就需要一盏灯,这样才亮敞,才看得清晰。”书生合上了书卷,淡淡地说道。
老和尚坐到了少年的身边,颇为满意地点头,静静地看着少年,而少年只是看着手里那本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书卷。
夜风吹过,木门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那一日,有人找我下了一盘棋……”老和尚淡淡地说道。
“结果呢?”少年漫不经心地问。
“棋未下完,那人便走了。不过那时候,他已输我五十目有余了。”老和尚笑着说道。
少年仔细地想了想,合上了书本,说道:“若是我,断然不会输给你,也不会提前离开。”
听罢,老和尚哈哈大笑,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起身说道:“我等你。”
少年目送老和尚走进那黑夜之中,过了许久,才化作一声轻叹,摇了摇头,继续看书。
老和尚走在夜风之中,身影单薄,许久他才淡淡地说道:“总有一日,你会下山而去,像蛆虫般扑向灯火。”
说罢,又似是想起什么,有些怅然地说道:“至于你,那一****让他不要杀你,不知道我是否做错了。”
想起那一夜,在一道漆黑的巷里,从刀口下救下那个满身血渍,将近昏迷的女孩,老和尚不由地叹息了一声。
沉默许久,夜风暂歇,却无端添起一丝冷意,让老和尚打了一个哆嗦。
“去他娘的阿弥陀佛。”老和尚一甩袈裟,破口而出。
PS:正文的风格会与本章有些不同。还是老话,不喜勿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