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阴阳怪气的话让屋外的秦长乐的面色黯然,但想到弟弟的脾气,她又急忙冲进屋。屋内的秦长安双手已握成拳,看着已经不耐于维持面具的三太太,眼里又有些发酸,使劲忍住不让泪流下,对三太太沉声道:“劳三婶好意,我们姐弟相依为命,又有嬷嬷和春景,并不需哥哥嫂嫂过来照顾我们。”
三太太的眼扫向屋角的春景,春景方才回了几句口,被三太太打了几巴掌,三太太的巴掌可不是那种粉拳,只几巴掌下去春景的脸已经肿起老高,唇角还有血流下来。三太太的轻笑一声:“春景?我们秦家哪有这种不听主人话的下人,我这就出门叫个人牙子把她给卖了。你放心,你哥哥嫂嫂会带来下人的,不会让你们姐弟没人服侍。”
“秦家也没有把族人逼的无路可去的长辈。”秦长乐走上前来到春景跟前用帕子给她擦着唇角的血,看向三太太缓缓地道:“三婶,你和大伯两家这五个多月,从我们姐弟手中拿去的已经够多,五哥成亲用的所有银子花费都是从我们姐弟这里接的。三婶,你又何必非要我们姐弟最后的容身之所?难道把我们姐弟逼死,对秦家名声极好吗?”
名声?三太太唇边笑容越发多了嘲讽,她看着惊恐地望着自己的春景和愤怒地秦长安,轻笑一声:“逼死?长乐,你这话可说的不中听,我们什么时候逼死你们了?明明是你们不善经营,把偌大一笔钱财都花销干净,怎么就成了我们家逼死你们了?再说,真要逼死你们,又何必为你寻亲事?张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中过进士,又是知府,虽说年纪大些又有儿女,但这样一门亲事平时你也攀不上去。谁知你弟弟竟不知好歹开口回绝,攀不上张家,你以为族长会管你们姐弟的生死吗?”
秦长安的身子晃了晃,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他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姐姐,当看到姐姐那微带有稚气的脸时,秦长安脱口道:“你骗人,什么好亲事,他今年都四十了,姐姐才十四。”
秦三太太唇边的冷笑更深:“四十?若不是四十,我们也不敢去说亲了,秦家是什么人家?族内连个读书种子都没有,除了几间铺子几亩田地,比那乡下的泥腿子又好到哪里去?长安,我晓得你心高气傲,必要你姐姐配个风流才子要不就是富商大贾让你姐姐快快活活过一辈子。可是你真当那些风流才子富商大贾是树上掉下来的树叶?况且你们姐弟父母双亡,一份家业还因你们不善经营消散了,没了嫁妆什么都没有,你们哪还配住在这高屋里,还不快些搬到那小院里去。我的性子你们也是知道的,算是好性的,等会儿你们不搬,你们大伯和三叔来了,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听你们讲话。”
说着秦三太太狠狠瞪春景一眼,把春景吓得往秦长乐怀里一缩。秦长乐闭上眼,面皮已经彻底撕破,秦三太太的意思就是搬也好,不搬也罢,都容不得再在这住下去,而在这族内,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为自己姐弟说哪怕一句话。
嬷嬷忍不住道:“三太太,虽说我是个下人,可是……”三太太的眼又转向嬷嬷身上,冷哼道:“我知道你是二嫂的奶娘,二嫂在的时候对你多有优容,你要再多嘴,我也只好给你五两银子,你回去吧。”这是嬷嬷最怕的事,嬷嬷神色立即变了,秦长安已经扑过去拉住嬷嬷的手:“不许赶走嬷嬷。”
秦三太太瞧着面前这老老少少四个人打了个哈欠:“赶走不赶走,由得你吗?我是你的长辈,帮你整肃家务也是分内之事,侄女,你说是不是?”秦长乐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让自己说出话来:“三婶,我们搬,可是我爹留给我的那个小箱子我想带走,里面有我娘做的一些针线,我要留作念想。”
小箱子?秦三太太的第一反应就是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珠宝首饰?可是自从秦家姐弟回来,这五个来月,他们姐弟的箱子都已经搜了又搜,值钱的东西差不多都被搜走了。确保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留在他们姐弟手上,哪还会有漏网之鱼。
但又怕个万一,见秦三太太在那沉吟,秦长乐已经走到床边,掀起被褥从床下拿出一口小箱子来,这床底并排还有几口箱子,但里面全都空空荡荡。秦长乐把箱子拿出来当着秦三太太的面打开:“三婶可以仔细瞧了,这里面并没有什么珠宝首饰,也没有什么值钱衣料。”
秦三太太虽嘴里说着我信你们,但还是往箱子里面看去,见里面果然是些手帕枕套和小孩子用的贴身衣物等物,当初也翻过这口箱子,只是见里面全是些小孩的东西,料子虽好却已破旧,值不得几个钱这才没动里面的东西。
此时忍不住又伸手往箱子里面摸了摸,确认还是原来这些才收回手讪讪笑道:“你把我这个做三婶的看成什么人了,这些既是你娘留给你们的念想,难道我还收了不成。”秦长安听的心头又是火起,娘留给姐姐那么多的金银首饰衣料绸衣,不全被他们收去了,怎么此时又来做好人了?
此时此刻,秦长安深为自己生在这样族内感到惭愧,可困在这里又被人防备,是怎么都逃不出去的,秦长安只觉得胸口都快炸开,想大声嘶吼又不知怎么嘶吼,只是双眼充血地看着秦三太太。
对秦长安的眼秦三太太半点都不放在心上,横竖他们姐弟已经是死鱼,只要过些日子,查出他们再没藏什么财物,就寻个法子把那小厮慢慢磨折死。只是秦长乐,秦三太太的眉微微皱了下,倒是一个好模样,卖到大户人家为妾也能值得许多银子,只怕她不肯听,到时就麻烦了,但要来个一不做二不休,秦三太太又舍不得这注财。
不过这些都要再等几个月,到时就能想出别的法子。等这姐弟都干净收拾了,那边舅舅家就算寻来也露不出破绽来。秦三太太心里打的是谋财害命的主意,嘴里说出的是正大光明的话语:“不光是这些,你们姐弟的日常东西都快收拾起来,既然你们说春景忠心,我就发个善心不卖她了,你们赶紧收拾,搬到后面去吧。”
秦长乐拉一下沉浸在愤怒中的秦长安就道:“那就麻烦三婶在这看我们收拾。”说着秦长乐让春景去收拾东西,春景含着一包眼泪去把屋里秦家姐弟常用的东西都收拾出来,屋里这些一色花梨木做的家具,自然是不能带走的。能带走的除了床上的被褥之外只是三四件衣衫,两三件银饰,还有那口箱子。
看着秦家姐弟抱着东西出门,秦三太太才哎呀一声:“今儿你们忙了这么半天,想来也没空做饭,我这有块银子,你们拿去买一些东西吧。”说着秦三太太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碎银子来,还摸了又摸才依依不舍地把银子递过去,秦长乐正要伸手去接,秦三太太手一松那银子就掉地上了。
秦三太太用帕子掩住口一笑:“哎呀,瞧我,人老手抖,长乐你快捡起来吧,我要回去吃饭了。”说着秦三太太就往外走,秦长安心中的悲愤又起,拉住秦长乐的手:“姐姐,别捡。”
秦长乐已经弯腰把那块重不过两钱的的银子捡起来,看着满脸不解的弟弟道:“长安,你知道吗?他们这样做,是想要我们的命了。”但凡还想容情的,又怎会这样一步步地把自己姐弟逼上绝路?看来,是爹的那份财产惹动了他们的心,自己姐弟不死,他们拿着银子又怎会安心?
嬷嬷已经伸手上前抱住他们两个:“不会的,老爷太太地下有知也不会让他们得手的。长安你要乖乖长,努力读书,挣个前程这样就……”长乐长叹一声,也不知这话是说给谁听:“挣个前程?他们不会的。”
春景哇一声哭出来:“姑娘,你别吓我啊,姑娘。”说着春景就冲过来拉住长乐的手急促地道:“姑娘,我们可以去告官。”告官?长乐的笑有几分苦涩,他们是长辈,仗了长辈的身份,就算去告,也只会传族长去问,而自己姐弟已经得罪了族长,族长又怎会说好话?那时倒是让弟弟的皮肉受苦。
秦长安也明白一些,看着姐姐道:“姐姐,我……”秦长乐把眼角的泪擦掉:“别说那么多了,有我一日,长安,我会护住你一日。现在先去小院把东西收拾好吧,不然今晚就没处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