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陌生面容陌生,琳箐只扫了一眼,看出这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六巧已经上前一步拦在琳箐和那人中间:“你是何人,要见我家姑娘,前面就是大门,自可以下帖子,哪有在这大街上把人拦住的道理?”
六巧一脸正气,少女面容现出一些赧色才开口道:“我也知道是鲁莽了,可是事出紧急,况且要下帖子的话,也不……”不等她说完,巷口已经传来脚步声,接着一个少年的声音急促响起:“姐姐,你果然跑到张家来了,我们回去吧,不用求他家。”
一来这条巷子都是张家后门开面对的巷子,除了张家族内的人少有人会穿过这条巷子,并不像张家正门一样面对的是车水马龙的大街;二来张家的后门就离了四五步路,只要往后迅速退就能进家门,身边还有六巧陪伴,琳箐心里并不害怕,听着少年的声音有些熟悉,不由悄悄地抬眼看去。
琳箐见过的陌生男子不多,所以一眼认出此人是那秦家的秦长安,再想到秦长安的那声姐姐,眉不由皱起来,难道秦家还要把女儿嫁进张家来?再仔细瞧着秦长乐的面容,见她生的着实好,杏眼桃腮樱唇,鹅蛋脸望着圆润可亲,再被身上的孝服一衬,更显得姿容出色。
此时秦长乐眉尖紧蹙,看来更添上几分可怜。看在琳箐眼里却不是可怜而是仗着自己面貌想沾上张家的人,而秦长安的拉扯,在琳箐心里就似做戏一般。琳箐本就怕自己的爹再娶一个来,心中又最恨那种仗了自己容貌就想飞上枝头的人。这样想着,琳秦说出的话未免有些不好听:“婚事也好,别的什么也罢,秦姑娘都请去寻我家长辈说话,我年不过十一,并不能定家里的事。”
说着琳箐疾步往后退,六巧的下巴一翘也跟着琳箐走了。秦长乐又喊了声张六姑娘,琳箐在进门前又瞧了秦长安一眼:“做男子的,说出口的话就该说到做到,而不是出尔反尔。”话音一落,六巧扑通一声把门关上,活似背后追着的不是人一样。
秦长安已经急的连连跺脚:“姐姐,你这是何苦,何苦要上门去碰钉子不说还要给人瞧笑话?”秦长乐今年不过十四,近日连遭变故又被族内人逼迫,一张桃花色的脸显得有些憔悴,对秦长安道:“弟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爹爹的心血就这样被族人拿走,而且你以为,回绝了张家,我就能嫁个好人家,不会的,弟弟,族中的人一定会把我嫁的更不如张家。”
秦长安眼里已经有泪,伸手紧紧拉住秦长乐的袖子:“姐姐,我是男子,做男子的就要护住姐姐,而不是……”秦长乐摸一下弟弟的脸:“你要是我哥哥,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可是你今年才十二,年纪幼小族中又多是虎狼之辈,他们怎容得下你好好活到长大。”
秦长安鼻子更酸,使劲吸了吸鼻子才拍着胸口:“不会的,姐姐,你不要担心,我会去寻人。”寻人?秦长乐怎不知道这些日子姐弟们的奔波,可是寻到的人能说句好话就可以了,哪会真心实意帮你?自己的爹终究离开家乡近二十年,连妻子都是在外娶的,故交也多在外地。
秦长乐此时有些怨恨自己的爹为何非要在临终前吩咐灵柩回乡了,若不回乡,在那边依着舅舅住,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可是此时木已成舟,当日前去接自己姐弟回家的大伯和三叔当时虽当着舅舅的面答应的好好的,可等回乡不久就变了面皮,追索财物遣散下人还是小事,最要紧的是,他们嫌追索财物会坏了名声,已起了不良之心。
虽则阳光很烈,秦长乐却感到一阵阵发冷,瞧着弟弟轻声道:“张家的婚事,虽是叔公想攀上张家,可是也合了我的心意。可是你这孩子,几句话就无可圆转了。”秦长乐声音里透着伤心,秦长安握起拳头挥舞一下:“不,姐姐,我怎么也不要你为我牺牲。不嫁就不嫁,我能养你一辈子,我也不愿意你去别人家受委屈。一个比爹年纪还大的男人,就算他有势力又如何?况且今日你也听见他家的女儿说话了,姐姐你这么好,怎么应付的过来?”
看着弟弟的眼,秦长乐再也说不下去,闭眼叹了口气才道:“我已经托人给舅舅送信,但那边离这边太远,况且就算舅舅过来也,”秦长乐停住口,或许是爹爹在外时间太长,大伯三叔他们对爹爹的情义也没多少,再加上族内这些人也多是冷眼旁观,甚至有想从中得到一二好处的,没了父母庇护又有一大笔财物的孤儿,真是举步维艰啊。
秦长安的个头已经快要超过姐姐,看着姐姐面上的愁苦神色,挺起胸脯道:“姐姐,什么事都会过去的,我们一定能度过这些艰难时候。爹爹在世时不时常说,少小时候吃些苦,才能在以后享福吗?”
秦长乐勾唇一笑,这笑却还是含着一丝苦涩,回头看了眼张家的门,两扇黑漆门依旧关的很紧。想到回家后要面对的叔伯的嘴脸,秦长乐头有些晕,捷径既然走不了,那就只有迎着困难上吧。秦长乐拉住弟弟的手往镇西头走,那脚步有些沉重,仿佛不是回家而是要进虎狼窝一样。
趴在门缝上的六巧看着秦家姐弟走了,这才离开门对坐在树下的琳箐道:“姑娘,他们已经走了。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人家,那日明明已经回绝了,他们秦家也答应了,这才过了几天呢,就跑来想又说婚事。”
琳箐掩口打个哈欠才放下手,伸出一支手让六巧扶自己起来:“爹爹虽说年已过四旬,可是长的也很儒雅,这样地方的人定没见过像爹爹这样的,会对爹爹倾心也属平常事。”六巧噗嗤一声笑出来:“哪有女儿这样称赞做父亲的,不过我听说秦家这对姐弟也是一直在外头跟着秦老爷做生意的,直到去年秦老爷过世才扶灵回家乡的。算下来他们回来也才五个来月。”
六巧是随口一说,但琳箐已经皱眉:“那他们的娘呢?”六巧想了想才道:“秦太太过世的很早,总有三四年了,秦老爷一直没续娶。秦家那边,有伯伯叔叔呢,不然也不会回来依着族内居住。还好有族内照顾,不然这没了爹娘的孩子,日子那才叫难过呢。”
琳箐哦了一声,若真是有族内照顾,怎会想到把十四岁的少女嫁给四十岁的男子?毕竟自己的父亲再好,可是也是有儿有女做了外祖父的人。琳箐越发觉得这背后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方才若是能听秦长乐说什么就好了。可是就算真的听了,自己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琳箐叹一口气,六巧刚要再问她为什么,既见七福急匆匆跑过来:“六姑娘怎么这会儿才回来?方才老太太寻你呢,说是有新到的果子,唤姑娘您去吃。九姑娘已经去了。”这倒稀奇,琳箐本想回房去换衣衫也顾不上了,和六巧匆匆往张老太太屋里去。
到那里果然是有人送了一筐新桃,不光是琳琅,七姑娘也在张老太太面前,琳箐不免要打起精神和祖母堂妹说话,秦家的事也忘了个干净,毕竟那不是琳箐所能决定完成的。
秦长乐姐弟刚进门,一个老嬷嬷就迎上来:“姑娘你总算回来了,方才三太太来了,说要姑娘您和爷搬到后面小院去,把这院子留给三太太家的五爷做新房。春景正在那和她吵,说那小院怎么能住人?三太太就要把春景卖了,说没见过敢顶撞主人的下人。”
秦长安面上青筋顿起,这所宅子是秦老爷十年前回家乡时候特意置办的,为的就是老来能回家乡养老,秦长安姐弟现在住着的是当初的上房,房屋宽敞家具亮堂,而后面的小院不过是原来预备让下人住的,房屋狭小家具都没什么,这搬到那里和被赶走又有多少区别?
秦长安一阵风地往里冲,秦长乐对嬷嬷轻叹一声:“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嬷嬷,我们现在不过是人家砧板上的肉。”嬷嬷是秦太太当年的奶娘,对秦家姐弟疼到骨子里,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跟着回乡,听到秦长乐叹气就道:“当初大老爷三老爷是怎么答应舅老爷的,现在回乡不久就开始挫磨上了?姑娘你放心,就算拼了我这把老骨头,也要护得你姐弟周全,你不要再去想别的。”
说话时候两人已到了上房,三太太尖利的声音已经传出来:“我说侄儿,你这是什么话?论辈分你是小辈,论年纪你比你哥哥小,哪有做弟弟的住了上房,让哥哥嫂嫂住厢房的?再说你哥哥嫂嫂住进来也是好就近照顾你,不然我怎舍得自己的儿子住别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