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娘这句话便成了。”许樱笑道,回外祖家只是一条退路罢了,如今外祖家确实待她们母女好,可要说她们回去了,寄人篱下一样千般难,她还是那句话,靠山山倒,靠水水枯,天下除了自己没谁能靠的。
东屋传来许元辉的哭声,杨氏立时站了起来,“你弟弟怕是睡醒了,我去看看。”
等杨氏走了,许樱从银票里数出两百两,交给了百合,“一百七十两是我给许忠哥的分红,三十两是我给你们俩个的喜钱,你收好。”
百合接了银子,手不自觉得抖,两百两银子……当初她卖身到杨家,卖身的银子也不过是二两,如今做了大丫鬟,月钱不过是一两五钱,两百两银子……
“百合姐,你放心,咱们的好日子在后面呢。”
腊月十八正是黄历上写的好日子,杨氏亲自送百合上了花轿,轿子绕了许家后街一圈,把百合送到了早就收拾好的一间小院,小院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前来贺喜的却只有仆从,却也一样热热闹闹的,许忠和百合守了这些年,总算是成婚了。
两年后
许樱穿着嫩绿的半臂,雪青的斜襟中衣,蛋清色绣大红芍药的罗裙,亲自抱着一摞抄好的金刚经往松鹤院而去,许老太太病了,原只是受了些风寒,这几日却愈发的重了,许樱算了算,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了,心里虽难受,面上却要强颜欢笑,如今毕竟只是风寒,她哭丧着脸,太招人的眼。
她刚踏进内室,却见三太太苗氏已经带着江氏和汪氏在老太太跟前讨巧了,新娶的八奶奶张氏因并无什么家底,并不得三太太的喜欢,这次竟没带来。
只听三太太大声说着:“这是您五孙媳妇替您淘换的老山参,你看这头和身子都长全了,不足百年也有九十九年了。”她指着一个红绫盒说道,又指了另一个盒子,“这是您七孙媳妇孝敬给您的上等血燕,最是补养了,据说宫里的娘娘日日都要吃血燕补身呢。”那盒子瞧着精致,打开里面一看燕窝最多二两。
老太太生着病本就不耐烦应付苗氏,只是嗯,啊的答应着,见许樱来了,立刻就笑了,“樱丫头来了。”
“给老太太请安,给三太太、五婶、七婶请安。”
“樱丫头你拿的什么好东西?”苗氏自然是看出来老太太对许樱的不同,颇有些吃味。
“老太太病着偏还惦记着供奉妙音庵的金刚经,我闲着没事,替老太太抄了四四七十九遍金刚经,这也是为了替老太太祈福。”
“哦。”苗氏心里冷笑,如今家里谁不知道杨氏和许樱母女有钱,竟只拿黄纸抄书来糊弄人,可偏老太太就吃一套,“你果然是个孝顺的,若非我不识字,也要替老太太抄些个才好。”
“已经尽够了。”老太太说道,“前阵子我听说你娘家的侄女,原在咱们家住过的叫盈盈的,嫁到了展家?”
“是嫁给展九爷做继弦的。”苗氏一想起这事儿肉就疼,苗盈盈的嫁妆确实是被她花了些,苗家不讲姻亲情面,不依不饶的要,到苗盈盈出嫁前三个月,才要回去最后一笔,让她出了好多的血,如今讲起这事来,岂有什么好话,“前妻留下了一个女儿,素来得展三太太的喜欢,我那侄女明面上嫁得还成,私下里苦楚不少。”
“她无父无母,无人做主,年龄又稍大,展九说出来也是有举人的功名的,她嫁展九不算亏,至于别的——日子总是自己过出来的,她是做正房太太的,哪有什么亏吃。”
苗氏站在一边不说话了,江氏心里暗笑,为了补上苗盈盈的嫁妆,苗氏没少逼着儿媳们出血,江氏一味的哭穷,出得少些,汪氏虽也把钱看得重,却有有钱的名声,千防万防架不住许七嘴快,应承下母亲,虽说夫妻吵了架,却也出血不少。
许樱不耐烦听三房这些事,有意把话题引开,“怎么不见大太太和大伯母?”
“你梅姐姐订亲了,订给了滨州鲁家长子。”
许樱一愣,上一世大姐姐就是嫁到了滨州鲁家,没想到却年少守了寡,姐夫貌似是科考的时候淋了雨得了风寒,出了考场不到十天就没了。
她原先不在意这些事,如今她跟许梅相处得多了,实在不愿意见她年少守寡。
“怎么嫁得这么远?”
“鲁家是名门望族,与你姐姐订亲的鲁家长子又是个有名的小才子,若非你大伯母娘家与鲁家有亲,这门亲事怕是还定不下来呢,远就远些吧。”老太太心里还记着算命的张瞎子说得话呢,许梅果然是远嫁做诰命的命。
“曾孙女舍不得大姐姐。”
“我也舍不得,可这是她的命。”老太太说到这里,脸颊忽然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一旁的丫鬟早有防备,一个个端啖盂的端啖盂,替老太太捶背的捶背,老太太咳了半天才缓过劲来,平日她的头发都梳着一窝丝看不出来,如今因她咳嗽低头,见了发顶,竟然已经银白一片,半根黑发皆无。
许樱跟着搀扶着老太太,怕什么来什么,许家遮风挡雨,咳嗽一声惊天动地的老太太,要没有了吗?
“你们去把大爷和二爷找来,既然大丫头的婚事已经定了,二丫头离得远我管不着,三丫头的婚事该议了。”她又看了眼许樱,“我若能再支撑得久些,索性四丫头的婚事也要议。”
许樱原没觉得婚事的事有自己什么事,却没想到老太太竟然惦记着,她向来自己做主惯了,听说有人要替自己的终身大事做主,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该怎么把这桩事给解了。
老太太口口声声说自己年龄越来越大,身子越来越差,想要把身后世安排了,不光是三个儿子,连带着儿媳妇、孙子、孙媳妇、曾孙、曾孙女们全都叫到了跟前。
老太太盘腿坐在临床大炕上,屋子里儿孙站了满满一屋子,许国峰扶着老太太,张嘴就是要劝:“老太太不过是偶感风寒,哪里要如此的劳师动众。”
“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如今……咳咳……”老太太一句话没说完便咳了起来,许国定亲自替老太太拍背,许国荣亲自端啖盂,老太太咳了半天终于吐出一口粘啖,喝了许国峰捧的梨汁,这才慢慢喘过气来。
老太太拍了拍大儿子的背,“辛苦你们了。”
“孝顺老太太本是应该,儿子们岂敢说辛苦。”
“你们就当我老太太糊涂了,要说些糊涂话,细细的听我安排。”
“是。”
许国峰再不说别的,带着两个弟弟侍立在老太太跟前。
“我这心里面的头一桩心事,就是几个丫头的婚事,她看了眼站在一边的几个曾孙女,“梅丫头的婚事已经定了,楠丫头自有她老子娘操心,榴丫头的婚事我已经作了主,思来想去还是董家最合适,我已经捎信给了董家,看在我的面子上这桩婚事必然能成。”老太太说了这许多话,又歇了一会喝了些热梨汁,这才将目光放到了许樱身上,“樱丫头命苦,是个没爹的,若是与展家的婚事成了,倒是良缘一桩,可惜偏是有缘无份,我这些年也细细的品了几个世交子弟的品性,不是才学配不上,就是家世配不上,总没个章法。”老太太没说的是她原来想着的是把许樱嫁回到董家,可是许榴闹了那一场,许家的姑娘除了许榴,谁跟董家结亲都不合适。
“老太太,是儿子无能,才连累老太太如此替她操心。”
老太太摇了摇头,“你一个大男人,哪里知道许多。”她将目光移到了唐氏身上,唐氏这些年还算老实,吃斋念佛深居简出,修身养性了一般。
唐氏心里想着,这些年自己受了老太太的压制,平白的失了掌理许家二房之权,只能修身养性扮姑子躲着老太太,如今瞧老太太这样子竟像是自知时日无多,她要熬出头了吗?
“杨氏秉性又软弱,她一个寡妇也出不得门,我若不在,樱丫头的婚事不知又有谁能来操持,我思来想去,这事儿要托给杨家才妥当,这些年我与杨家颇有些往来,知道杨家是积善人家,亲家太太和我是一个心思,已经捎信到了舅老爷的任上,樱丫头许给她大表哥,当是天赐良配。”
许樱微微一惊,嫁给国良表哥这件事她是从未曾想过的,她看了眼母亲,却见杨氏面色平淡,似是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