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氏冷冷一笑,“我不知道便罢了,如今我知道了,岂能让他称心如意?你且把西桥九条的门牌写给莲花胡同的连探花府上的人,让连家去接人,就说老爷原不知道连家竟已经替连九相看好了媳妇,一时莽撞了,如今既然已然知道了,婚事作罢就是了。”
“是。”
连九如此做为,必定是身为庶长子不甘心屈居于嫡出弟弟之下,这才出了勾搭程奉先,娶程家女,让程家让他撑腰的计策,连十身为嫡子,既看出了他的计谋,又岂能容他?这才有了连十太太在庙里与她“偶遇”之事。
连九落到了连十手里,必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至于程奉先,真是老虎不发威他当她是病猫,她这些年装着温良恭俭让,倒让程奉先失了恭敬,罢了,她本来也不盼着夫君给自己增光添彩,他既是个得势便逞狂一遇美色就糊涂,为了讨好情人连自家侄女都能卖的无情无义之人,就不妨拘着他、养着他,让他乖乖的呆在家里就是了,内务府副总管就不要做了,让这样的人替太后做事,她头一个不放心。
可程老太太必要安抚,程二爷是个聪明晓事理的,程二太太也素来与她交好,程家非要占一个副总管的位置,就将这个位置交给程二爷就是了。
茅氏心里虽气,却也是在宫中经过风雨的,如今的太后当初虽为元后,却是个无子少宠的,她跟在太后身边什么阵仗没见过,早就化解了怒气,想了解方,至于程奉先这个人她是万万不信了,如今他不过得了权柄几年,就敢为了讨好情人出卖侄女,若过了几年他羽翼丰满自己挟制不住他了,八成是要连她这个原配都要被“卖”了,心里虽可惜副总管之位,还是下定了决心。
“黄嬷嬷,替我换衣裳,我要去见老太太,再叫人传信到茅家,就说我晚膳之后要回去一趟。”
“是。”黄嬷嬷知道,自家太太已经有了应对之法,至于程奉先,就让他先不知死活的美着吧。
连成珏二更天时送走了程奉先,叫了水替自己梳洗了,却总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事,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他究竟算错了哪里呢?京里的姚大掌柜是他的人,莲花胡同那里他也自有眼线,这些天一直颇为平静,连成璧貌似依旧被江家的事缠着,听说虽说山东传来消息就是江家的姑娘找着了,是那姑娘跟家里堵气带着丫鬟去了离外公家不远的尼庵要落发出家,被尼庵的人哄住了戴发修行,因那尼庵平素里就庙门紧闭少有人来,江姑娘并不知外面为了找她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待她被香客发现,报了官,才知道自己竟惹下了大祸,江县令也重罚了人云亦云听风就是雨,为了找江姑娘上了京城将事情闹大的捕快,可风言风雨却没停,好好的官家姑娘是怎么堵气跑去要出家的呢?
又有要把矛头指向了年少得志样貌俊美的连成璧,连成璧在朝堂之上替自己几番辩解不说,还上了折子陈情,索性连小皇上和刘首辅,肖将军在内的众人都觉得他实在是无辜,更不用说山东仕人同气连枝,官官相护,早就有人言以连成璧的人品样貌,不用勾引人就有那轻浮的女子追随,他又怎知哪个不知名的女子对他有什么样的心思?要是桩桩件件全算在他头上,他岂不是太委屈了?
连成珏想到这里冷笑了一下,连成璧的样貌他未晓事之前也觉得是好看的,真晓了事又觉得他是个木美人了,整日端着架子,唯恐旁人对他有什么别的心思,无情无趣得很,喜欢他的都是些棒槌,真玩家哪有瞧得上他的。
比如程奉先,就是先见着了连成璧,引着他说了两句话,连成璧冷眼一扫,转身就走,怕是都没看清楚程奉先是谁,偏他瞧见了程奉先穿得鞋子,又听见了旁人叫他程爷,猜出他的身份,趁着连成璧转身疾走,回眸一笑,立时让程奉先失了魂魄。
他知道自己是兵行险招,可若非如些,他怕真是要被连成璧压制一辈子,再无出头之日,至于离了连家,他小得时候想过,长大后是一星半点都没想过,且不说连家的银钱几世积累,虽说藏着富,可露出来的那些也够旁人白手起家挣几辈子的了,就说那些个所谓的亲人,他若是不做连家家主,如何能得他们仰视?不争馒头,他也要争这一口气。
他心里这么想着,在新换的被褥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直到樵楼鼓打了四更,这才累极而眠,待到天亮时,他忽觉一阵心惊,睁开了眼睛,只见自己床边的凳子上坐着的,正是——
“九哥,好久不见。”连成璧一身白衣腰扎大红嵌宝的腰带,头发整齐地束在网巾中,微微一笑,露出雪白如玉的整齐牙齿,在阳光下恍若嫡仙一般。
“是你?”连成珏坐了起来,闭了闭眼,心知自己的那些事连成璧都知道了,他素来自许聪明,却也不得不承认连成璧也是极聪明的,唯一不如自己的就是不通人情世故,不知收买人心,连成璧既然敢坐在他的床边,必然是——“程奉先被拘在家里了。”
“听说是病了,不能理事,已经由他的兄弟程奉魁接了副总管的差事了。”
“好,好,好……这招釜底抽薪用得好。”连成珏挑了挑眉,“你知道姚大总管是我的人了?”
“知道了。”连成璧道,“他藏得自然是极深的,面上与你也素无往来,可却露出了一处破绽。”
“什么破绽?”
连成璧盯着他的眼睛笑了,“九哥还没想到吗?”
连成珏想了想也笑了,“女人。”他这件事,算来算去竟都是坏在女人手里了,他替姚大掌柜挑的女人是极狐媚懂情趣的,也知道不招灾惹事,却忘了姚大掌柜的发妻,他在外面有了人,发妻又岂会不知?他自认将程奉先掌握在鼓掌之间,却忘了他畏妻如虎,一旦被家里察觉,在他跟前呼风唤雨的程奉先,屁也不是——
连成璧回家时,许樱已经睡着了,背朝着外面,整个人在被里缩成一团,连成璧让过来伺候的丫鬟退下,自己脱了衣服上了床,轻手轻脚地盖上被子,许樱翻了个身,倚在他的身侧,身边多了一个人让她浑身一激灵,睁开眼看见连成璧,这才回过神来,“你回来了。”
“作梦了?”
许樱摇了摇头,就算是作梦她也不记得梦见什么了,只记得累得很,前世的今生的许多事纠缠成了一团,“连成珏呢?”
“我一直把他送上了回乡的船,自有老太爷的心腹押着他回山东。”连成璧伸了个懒腰,他坐了整整一天的马车,除了路上打尖就没下过车。
“老太爷和老太太的意思还是养着他?”
“总不能把他逐出家门,他那性子若是无人管束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祸来,连家已经跟江家订好了亲事,他回家就替他和江姑娘成亲,老太太说就让他们夫妻在老宅的西跨院住着,养着他们,不许他们俩个出门。”
许樱心里虽觉得不对劲儿,还是点了头,连家的人终究还是护短,连成珏再怎么狠毒也是连家的人,他做的事又都没有造成什么后果,自然是养着他了,再说真要把连成珏这么赶出家门,许樱也一样不放心。
“我已经写信给了二叔,让他一定要查出连成珏到底收买了几个掌柜,也让他把连成珏原来住的院子翻过来搜一遍,看看能找着什么。”
许樱又点头,连成珏那性子,他自己住的院子必然会有些东西,但不会多,狡兔三窟,他外面肯定藏了救命的钱,唉……连成珏这人,那怕死在许樱面前,许樱也要拿刀子割下他的头才能让自己信了他是真死了,如今看起来是他们夫妻大获全胜,实际是只赢了一局。
连成璧叹了口气,“唉……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可不这样就真要把连成珏杀了以绝后患了。”
许樱安慰他,“不管怎么样,总要把他这些年做了些什么查清楚,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
两个人正在小声说着话,忽然外面有人拍门,守在外屋的麦穗过去刚开了门,就见来人直冲了进来,隔着帘子喊道,“十爷!送九爷回山东的船被砸沉了,九爷被一伙水匪给劫走了!”
连成璧忽地坐了起来,“你说什么?”他知道连成珏在背地里做了许多的手脚,使了很多的手段,他跟江湖黑道上的人有牵连这事儿却是头一遭听说,若早知道他在黑道上有人脉,他又怎会只让连家的货船捎带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