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3日6:00am
黎明缓缓地到来了,天空像是浑浊的湖水在渐渐泛白,曹廷安站在田野中一座两层的阁楼下,缓缓地呼吸,从嘴里吐出一丝淡淡的烟雾。
他熬了一晚上,现在虽然脑子很清醒,反应却很慢,若是不干些什么提提神曹廷安觉得自己会发生些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这里只是普通的农田,公路边一座略显粗糙的三层小洋楼单薄地矗立着,楼边还有一辆沾满灰尘的红色拖拉机。
曹廷安的跑车在这里出现真的是太过惹眼了。这么看上去的话,杰克似乎是一个辛勤的劳动人民,在大好的时代下靠自己的勤劳致富。
但是杰克是个猥琐的老外啊,这违和感几乎都要爆表!
曹廷安把烟头掷在地上,用帆布鞋踏熄了,从墙里传来一阵恶毒的狗吠。院子的白铁皮大门没关,从门缝里隐约可以看到一条大号的黄黑的狗正恶毒地吠着。
就是这里么?
曹廷安用半小时的时间飚了一百多公里,自从进入了这个小镇他就被各种脱线情绪所占据,每一堵墙、路边那些手掌高的水稻、每一条狗都在刺激着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话说自己是不是被那老头子给耍了,要是被当成小偷包围了该怎么办啊。
小心地走进院子,那条大黄狗不停地狂吠着,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那条两指粗的铁链。
这货该不会从小就把那链子扯到大的吧,曹廷安这样想。
狗窝的对面有座鸡棚,老母鸡们把头伸了出来,深沉地凝视着曹廷安。
曹廷安站着想了一会儿,然后蹑手蹑脚地进了那门,狗吠得更厉害了。曹廷安开始想那狗最怕什么,当然是它的主人打它所用的棍子。虽然整个院子看上去不是那种特别严谨的摆设,不过不可能每次狗乱咬人都去专门找那棍子,所以棍子很可能是在这附近的。
曹廷安环视四周,很幸运的,在别人家大门口有一根鸡毛掸子,于是曹廷安走过去拿起掸子对着那大黄狗挥舞了几下,那狗果然就不吭声了。
这狗在看门的狗中算是很大的,曹廷安看着那似乎有着藏獒血统的庞大身躯,无语于此刻它眼里流露出的惊慌。
看来狗的主人很爱狗啊,说不定平常还会不忍把狗栓起来。
曹廷安看那狗渐渐安静下来了,走到院子的门口,犹豫了一下,然后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门里一点声音都没有,这时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刚刚狗叫得那么大声都没人听到,这会儿他这么敲门人会有人听到?
但是大门明明是开着的,房子里没人的可能性不大,用科研部那帮人的话来说就是陷入了逻辑死角,曹廷安环视院子,整个院子很正常,狗也很正常,发生什么事的可能性不大。
这段时间是曹廷安人生的重要过渡,是决不能出一点差错的,可是万一发生什么事就不好了,曹廷安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使劲敲了敲门。
然后曹廷安就在那门前敲了十多分钟,都快要放弃了。
忽然听到门里有脚步声,有人走过来,打开了门,一个头发花白却很精神的的老头子出现在曹廷安眼前,那人皮肤上有些斑点,穿着一件有些脏的大衣一般的外套,淡然地看着曹廷安。
“哟,稀客啊。”果然是杰克,还操着一口很纯正的中文。
泥煤……你这样子能听见人家敲门么,曹廷安想。
杰克的乡间小屋从外表上看和附近其他的房子没什么不同,不过走进了房间才可以看到,这里的摆设很简洁,色调很和谐。进门后可以看到客厅很干净,地板、桌子椅子都比较偏木色,杰克是比较会享受生活的老头,虽然有些人也说他比较慵懒。
杰克的话很少,给人的感觉是很厚重,曹廷安觉得那种父亲的味道又回来了。
老头带着年轻人走进客厅,曹廷安撇见那浅木色的椅子上坐着一位正在看新闻的少年,穿着纯黑色的体恤。背对着他们,头发很直很干净,是个亚洲人。
“介绍一下,他叫建军,是我的小侄子。”这屋子里很保暖,杰克真帮曹廷安把外衣挂在椅子上。
曹廷安本想自己来,一听这话愣住了,想着你什么时候有个中国侄子了,还面不改色,用父亲的话说,就是“老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当他看到那少年转过头来时,一瞬间有些失神,那个孩子的长相其实并不出众,皮肤很黑,人很小,却长着一张成年人的脸,眼睛又黑又空,波澜不惊。
那种眼神曹廷安还是第一次看到,很凝实,很平淡,像是一块没有思想的石头。这种人曹廷安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过也很合逻辑,毕竟奇葩的人总有神奇的朋友,杰克就是这种奇葩的人,这很正常。
男孩很沉默,可是那种感觉让人觉得很礼貌,就像是他已经打过了招呼。
“建军,这位是曹廷安,他是我的老板。”杰克说。
“你好。”建军说,声调没有变化,不过从说话的节奏上还是能看出惊讶。
曹廷安意识到眼前这位少年可能只比自己小了一点,于是说:“很优秀啊!”
然后曹廷安想起来自己是来突袭杰克的,于是笑嘻嘻地说,我又发现你的小秘密了哦,杰克老狐狸!
杰克笑了笑,为曹廷安倒了水,坐下来聊天,为曹廷安讲了关于他父亲的往事。
取暖所用的火盆很温暖,也温暖了曹廷安的心。曹廷安的心以前是凉的,凉到一定程度了他就会去飙车,刺激一下他那颗麻木的心。如今这种温暖的感觉已经很少了,这世上只有杰克和海拉能给他亲人般的温暖了,他很珍惜。
杰克喝着茶,为曹廷安讲了他爸爸在年轻时候的事,时间已经不早,曹廷安看了看表,已经快要八点了,于是起身穿上外衣。
“九点我就要开会去了,这是我人生第一次主持会议,你居然请假!”曹廷安背对着杰克,说。
“我也是没办法嘛,不过我相信这难不倒你的,你可是曹家的长子。”杰克喝着茶,“这么说起来你这么喜欢飙车,慢点才好嘛。”
“安啦,我的物理课可是从没有被扣过分!”曹廷安深呼吸,已经开始调整状态,开快车这种事马虎不得。
“那我就不送你了。”曹廷安转身前,看到杰克的茶杯上冒着蒸腾的白气。
跑车发动的声音传来,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只有液晶电视的屏幕变换着各种色彩,声音早已没有开。
杰克喝了口茶,把头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他怎么样?”建军一边说,一边玩着自己修长的手指。
这个少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说话,似乎是有些怕生的样子。
“曹廷安啊,年轻的曹氏钢铁集团董事长,肩负了很多的责任。”杰克说。
“我很喜欢他,我会去他的公司的。”
“其实到现在我都不太能肯定你的身份。却还是不得不去做事,”杰克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觉得那身黑衣更显神秘了。
“还真的觉得我老了。”
“说起来,我也有一个朋友……也很无助。”
而在不远处的高速公路上,风在吹打着浅浅的车窗,天都亮了,白色的光很冷,驾驶座上的曹廷安觉得,这世上有太多的事,自己无能为力。
不过,还是要全力以赴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