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胖墩儿给李娇娇捏脚丫时,李娇娇坐了起来,说胖墩儿呀,你想不想挣钱呀?胖墩儿说想,怎么能不想呢!李娇娇说你要是想挣钱,我给你个挣钱的活儿,用不了几分钟,就挣一千元。胖墩儿有点吃惊,手指捏在李娇娇的脚丫里不动,嘴唇有点哆嗦,几几……几分钟挣一千元?李娇娇笑起来,说你觉得一千元少还是多呀?胖墩儿也笑起来,这几分钟肯定是干很累的活儿。李娇娇说不累,只是打死一只小狗。胖墩儿说那太容易了,在乡下我经常打狗。李娇娇说先给五百,事成后再给那五百。
宝儿把何家的绅士狗咬掉一撮毛之后,何家并没什么反应,这使赵母心里也有点发毛。她不相信李娇娇能那样宽宏大量,第二天没敢把宝儿带出去遛。赵得宝见状,说这样吧,明天我把宝儿送到我姐姐家养两天,等对门那个妖精真的不闹了,躲两天再抱回家来。
赵母不放心地看看儿子,说那也用不着你去送,我自己去。
第二天赵母一早就去了女儿家,对女儿诉说一番情况。女儿说正好我这两天身体不适在家休息,宝儿给我做个伴,便高兴地把宝儿留下。谁知赵母却走不了,只要她推门往外走,宝儿就发了疯,非要跟着赵母不可。赵母和女儿想了若干个躲闪的方法,但都被宝儿识破,这样一直折腾了大半天。赵母累得躺在女儿的床上,望着宝儿哭笑不得。最后,女儿想了一个招儿,从中午就不让宝儿吃东西,饿到下午三四点钟,女儿从冰箱里拿出两根肉肠,把饥饿的宝儿引到后屋去,赵母这才趁机逃离女儿家。
在回程的公交车上,赵母不禁想起赵得宝小时候的事,赵母那时是纺织厂工人,没白没黑地倒班,只好把孩子送到寄住一周的幼儿园。每当星期一她拎着赵得宝进幼儿园,赵得宝都哭叫着死死地揪着她的衣襟不松手。最后只能是让幼儿园阿姨用糖把赵得宝引开,她才能脱身上班去。赵母叹了口气,养狗和养孩子一个样呀!
可赵母回到家里的第二天,女儿女婿就抱着狗来敲门,说是再要不送回来,宝儿绝对得死,不是饿死也是渴死。原来赵母走后,宝儿就开始呜呜地叫着到处寻找赵母,一直就这么寻找下去,使女儿惊讶的是宝儿一面寻找赵母,一面发出婴儿般的叫声,她从来没听到狗能发出小孩子般的声音,都有点恐惧了。但最后宝儿不知怎么不叫了,而是躲到床底下不出来。等女婿下班回来,把宝儿从床底下拖出来一看,原来宝儿嘴里死死地咬着一只拖鞋,仔细一看,原来是赵母在女儿家穿过的那双旧拖鞋,因为上面有赵母的味道,算是给宝儿的一点儿安慰。然而问题来了,宝儿从此就不吃不喝,只是死死地咬着闻着这只拖鞋,并坚决不松口。
女婿对赵母说,这狗绝对是革命志士,我用法国香肠都换不下它嘴里的拖鞋!
宝儿见了赵母,真是犹如多年失散的儿子见了亲娘,呼的一声就扑到赵母怀里,四只小狗蹄子死死地抓住赵母的衣服,小鼻子在赵母身上使劲地嗅着,不时地发出呜呜的叫声,好像在问,你为什么把我扔下不管?
赵母拍着宝儿,你这个家伙,看我死了怎么办!
女婿说,妈,宝儿为了你,肯定能壮烈牺牲!
女儿女婿走后,赵得宝收摊回来,听到宝儿的事,也很感动,就把宝儿牵出来遛。为了躲开对面何家的小姐狗,赵得宝把狗带到离别墅远一点儿的地方,并摘下狗链子,让宝儿轻松地跑动撒欢。
一连几天没事,白天赵母遛狗时也格外小心,但一直没见到李娇娇出来遛狗。赵母心想,这回李娇娇真被宝儿吓得不敢出来了,心里不由得有些得意。这一天赵得宝又回来得早,就又带宝儿到远处,放开链子任宝儿撒欢。这时,一辆出租车驶过来,不知怎么就像失灵似的,竟朝赵得宝这边直冲过来。赵得宝大吃一惊,刚要躲,却一下子意识到那辆车是来撞宝儿的,他不知哪来的勇气,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朝车前扑过去,把吓得不知所措的宝儿猛地抱起来,犹如一尊塑像,对着出租车怒目而视。
出租车看到赵得宝不顾性命危险来抢救狗,便一个急转车舵,车子贴着赵得宝身边飞驰而过,只是一阵风的冲力,把赵得宝差点儿掀倒。等出租车跑得没有影了,赵得宝这才觉得害怕了,而且越回想越害怕,看着怀里的宝儿,宝儿也是老老实实地偎着,就像完全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小嘴巴闭得紧紧的,不敢出一点声音,两个略斜的眼睛此时竟湿润润地看着赵得宝。
赵得宝赶紧把宝儿抱回家,进门后,他本想不对赵母说这件事,但赵母看到儿子的脸色不好,立即有些警觉。另外,宝儿从来没有过的老实,也让赵母心里犯疑。这狗不声不响地钻到一个角落里,偎在那里动也不动。除了感冒发烧,宝儿可从来没有这样木头一样的发呆。赵母摸了摸宝儿的头,没有发热,于是就盘问起儿子来。赵得宝只得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番。赵母一听,怒火万丈,大声骂道,就是何家那个妖精干的!
赵得宝见母亲认真地生气,便赶紧劝说,何家是百万富翁,是堂堂的大经理,决不能为这么点鸡零狗碎的事,下这么大的工夫。也许就是出租车司机一时的大意,开车时舵没掌稳。赵母听也不听,啐了一口,屁!为富不仁,不心狠手毒怎么会发财?有钱的家伙没一个好东西!说着赵母把宝儿从角落里抱出来,像哄小孩子那样,嘴里叨念着:狗惊猫惊,小宝儿不惊……
赵得宝苦笑了一下,说什么狗不惊,猫不惊的,宝儿就是狗嘛!
赵母不听,继续这么哄着,宝儿懂事地偎在赵母怀里,更把赵母的情感勾起来,这使她想起宝儿刚来的情景。宝儿不是花钱买的狗,而是赵得宝在路上捡的。可能宝儿是个杂种,狗主觉得不值钱,就把它丢弃到马路上。赵得宝看到一块破布包着的一个东西在路边蠕动,开始还以为是谁家的弃婴,当看到是只小狗,就要撒手,却又看到这个奶模奶样的小家伙肉乎乎的,勉强睁开的眼睛却亮晶晶的十分有神,像个正要寻找母亲乳头的婴孩。赵得宝是个极老实极善良的人,不由得心下难受得不行,他把小狗抱在怀里,想了想,便抱回家。
赵母也是极老实极善良的人,但见了儿子抱了只狗来家,便勃然大怒,说她最看不惯玩鸟玩狗的败家子儿,认定这是旧社会地主家公子哥的恶习。近些年看到一些人牵着小狗在街上遛,往往气得骂,真是吃饱了撑的!但看到一个肉乎乎的小狗,也登时软下心来,说这可是条命呀。这样就收养了宝儿,谁知一养就养出了感情。
赵得宝见母亲对狗感情这么深,不禁忧心忡忡,刚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身上有两个纽扣被扯掉了,再仔细看,衣襟上也被撕破了个长口子。不用说,这是那辆出租车给造成的。他对赵母说,现在街上车多,以后遛狗咱得注意点了。说完要找根针缝一下。赵母听了却更加怒火高涨,什么车多车少的,难道司机没长眼没长心没长人肠子吗?这事不能算完,你千万别缝衣服,这是罪证,咱得到派出所报案。赵得宝说这点破事怎么报案,人家警察会笑你的,现在人命关天的案件都忙不过来,你却为了狗命打官司。赵母气恨地说,我怎么养你这么个笨蛋,撞狗就报狗案吗?你报案说车撞的是你!姓何的黑心肠,咱也得反咬他一口!
赵得宝不吱声。赵母说,走,你跟我走,我带你去报案。
赵母理直气壮地走在前面,赵得宝唯唯诺诺地走在后面。到了派出所,赵母大声喊:“张所长在哪儿?我找张所长!”
一个年轻姓姚的警察走过来,说大娘你有什么事,就对我说吧。
赵母说,警察小姚同志,我来报案,姓何的狼心狗肺,想用车撞死我儿!
小姚吓了一跳,忙说,大娘,这是公安局派出所,你可不能开玩笑呀!
赵母说我怎么会开玩笑,你看看我儿吧,这纽扣,这撕破的地方,这发灰的脸色,姓何的歹毒呀!
小姚说大娘你当时在场吗?赵母说没在场。小姚说那得叫当事人赵得宝说,时间、地点、车型、车号、司机模样……说到这里小姚的手机响了,小姚对着手机说,今晚你去医院吧,我有大案子!对,挺严重,有关人命呢!说完小姚把手机彻底关了,对赵得宝说,你别激动,慢慢讲,讲得越清楚越好。
赵得宝早就愣在那里,愣在那里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他进门就发现派出所办公室的墙上挂着锦旗,锦旗上写着“爱民模范”四个大字,但下面的落款是“洪发花木有限公司”,他一下子就觉得矮了三分。第二个原因就是小姚一连串的问号,使他干脆就蒙头转向,除了能说出时间和地点外,别的他只能是一问三不知。既没看到车号,也没看清车里面的人,眼珠子转了半天,总算说出了个车型是桑塔纳。
小姚说桑塔纳和捷达差不多,上面都有个W字样,另外,桑塔纳还分普通型,豪华型,还有桑塔纳2000型的。
赵得宝最高的车辆知识就是自行车,对汽车他干脆就是白痴一个,他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桑塔纳分好几种型的,在他的意识里,桑塔纳就是桑塔纳。
小姚又问,什么颜色?
赵得宝说是红色。
小姚又问是深红?枣红?砖头红?小姚又问是新车?旧车?八成新?五成新?
赵得宝张口结舌,完全像一年级小学生在回答大学教授的考问。
小姚有些愠怒,你这是来报案还是来让我们猜谜?
赵得宝急得满脸通红,他说他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没经验,否则他就仔细地去看那辆出租车了。小姚用笔敲打着记录纸,那你母亲怎么敢下这样的结论,是何经理想用车撞死你哪?赵得宝说我母亲是被这件事气坏了,所以才这么说。
赵母听到这里便抢过话来说,你这个兔崽子给我闭嘴,我的怀疑是有原因是有根据的,接着她就一口气把有关狗的纠纷,前前后后地讲了一通。
听完了原因后,小姚叹了一口粗气,说我还以为来了个大案子,原来是这么个破事,弄得我今晚不能陪老婆去医院看病号。大娘,现在可是讲法制呀,你不能张口就来个谁想撞死你,怎么叫想撞死你,你懂吗?那可是故意杀人罪呀!
赵母并不气馁,连说对对对,姓何的就是故意要撞死我儿,他自己不敢出来撞,就买通出租车来撞,他有钱,他绝对能干出来!
小姚有些不高兴了,反问道,什么叫绝对能干出来?何经理雇用谁当杀手?杀手的身高年龄姓甚名谁?何经理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给多少钱雇用的?你有人证物证旁证还是你自己亲眼看见的?你今天幸亏是在派出所,要是到法院打官司,早就被判为诬告罪了!
赵母听到这里急了,那我们就被白撞了?
小姚很生气地说,什么叫白撞了?你拿出证据呀?你们一问三不知,除了身上掉了两个纽扣,衣襟上还有一道小口子外,你们还有什么证据?可就你们这点证据能说明什么?人家完全可以说是你们自己撕掉的!
赵母和赵得宝目瞪口呆,惶然无言。
小姚打开手机给老婆打电话,你到医院了吗?已经到啦,好,我马上就赶过去。……什么?我的那个大案子?别提什么大案子了,我开始还以为来了立功的机会呢,谁知……见面再说吧。小姚关上手机,对赵母和赵得宝说,你们回去写个材料,把事情的详细经过写下来,我们再进一步调查。
从派出所走出来,赵母和赵得宝垂头丧气。赵得宝埋怨着说,我不让你来你偏来,结果还不是白来呀?赵母说怎么是白来,小姚不是说让咱写个材料吗,人家还要调查的。赵得宝冷笑着说,调查什么?你没看人家派出所墙上挂着何经理送的锦旗吗?赵母站住了,你怎么不早说,要是早说我当时就质问他们!赵得宝拉着赵母往前走,我的娘呀,你快走吧,幸亏我没早说,你当时真要质问人家,那可是真完了,得罪了派出所,更没有好日子过了!另外,人家派出所讲得有道理,咱证据不足。赵母火了,什么证据不足,他们和姓何的是一伙的,你以为姓何的光给他们锦旗吗,肯定还给别的!哼,水路不通我走旱路,反正我不算完!
赵得宝说,我的老娘,你饶了我吧!
出租车撞赵得宝的狗,当然是胖墩儿干的。接了李娇娇五百元钱预付杀狗费后,他本来想亲自去干掉赵母的宝儿,但去了几次都不行,不仅是赵母把狗牵得紧,而且四周总是有不少邻人和行人。最后,他想了个办法,让他一个开出租车的老乡,用车撞死那狗算了。事前,他带着老乡偷偷地认准了赵母牵着的宝儿,然后掏出一百元并说出了自己的计划。那个老乡开始不敢干,胖墩儿说你他妈的真没出息,不就是条狗吗,轧死条狗和轧死个人不一样,犯不了什么法!那个老乡说,狗主儿要是抓到咱怎么办?胖墩儿说车跑得快,还是人跑得快?幸亏是要你撞只狗,要是撞个人你大概早就吓死了!再给你加一百,干不干?不干我就找别人了。那个老乡看到又加了一百,这才下了决心。但他还是挺谨慎,怕撞死狗后让人家发现车号,提前用泥巴将车牌子糊死,弄得好像是车过水湾子被泥浆溅上的。但没想到遛狗的不是赵母是赵得宝,更没想到赵得宝为了保护狗竟敢与车玩命,总之,胖墩儿白忙了一场。
胖墩儿回到桑那,越想越觉得不妙,出师不利,先赔了二百元,这还是小事,怎么向李娇娇交代?李娇娇可是得罪不起的人,他老公何经理来桑那,经常领着工商税务的官儿,连老板见了都点头哈腰打立正,他不更完了。想到这里,胖墩儿就下定决心,三十六计走为上,于是,在撞狗不成的当天,胖墩儿就和老板打了个招呼,说是回家探亲。然后他又悄悄地塞给领班一百元,说何太太肯定会来找我,你就给打个掩护。领班诡诈地一笑,说你他妈的胆大了,是不是摸何太太的奶子了?胖墩儿说你再借给我两个胆,我也不敢动人家一根毛呀!咳,一句话说不清楚,求你啦!说着扛起铺盖卷,连夜跑到城郊一家桑那去干了。
李娇娇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这些事,她还正为自己能略施小计就除了心头之患而得意呢。李娇娇怕自己夜里太兴奋,吃了两片进口的安眠药,正懒睡云床做美梦。一阵电话铃声把她惊醒,起身一看快上午十点了,身边整齐的空被窝说明丈夫昨晚又是夜不归宿。她没好气地拿起电话,刚要发火,没想到是派出所小姚打来的,说是要来调查一件事。李娇娇一下子意识到什么,睡意顿时消失,但她立即振作精神,并故意开朗地笑着,说我在家里老老实实,怎么会惹警察大哥的麻烦呢。小姚说事情说起来不大,你也别想得太多,不管怎样,还是面谈吧。是我去,还是你来?
李娇娇一想,我堂堂何经理太太到派出所,让别人看见,还不知怎么想呢。可要是警察到我这儿来,让别人看到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又笑着说,小姚大哥,别什么我去你来啦,惊动警察出力我于心不忍,这样吧,你在派出所对面的商店门口等我,我现在就开车去接你,到老朋友咖啡馆谈吧,那儿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