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险中求生,夺得了一线生机,却不料下一刻自己竟又被逍遥所擒。云宣的身体如一块残布,被逍遥拎着脖颈,一下子又扣在了他怀中。
“妖贼!拿命来!”
逍遥身形如电,但有比他更快的身影在后紧跟。
凌楚墨脚踏白隼,破空袭来。三道银光直射逍遥脑后,逍遥听到背后的风声异动,赶紧侧身躲避。
一根银箭险险的擦着面颊而过,在逍遥白瓷般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印。还未等他痛惜自己的容颜被损,只听白鹭一声惨鸣,两只翅膀各中一支羽箭,临空跌落云端。逍遥还未来得及止住下落的身形,只觉怀中一空,一根银链卷着云宣,呼啸而去。
云宣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天旋地转间,被人从逍遥的白鹭上撂到了另一个怀抱中。这个怀抱如此熟悉,淡淡的沉香混合着独特的霸气压迫着人的思绪。
“我先走了!紫烽,你陪那个妖贼慢慢玩!”
凌楚墨低沉又带着几丝不懈的声音在云宣的耳畔响起,云宣坐在凌楚墨的怀里,望着脚下临空千尺的青碧草原,如入梦境。
背后是震耳欲聋的兵刃相击,斗法爆破之声。云宣回头望去,只见刚才还嚣张着要取自己魂魄的逍遥,被乌鸦鸦的紫衣魔将团团包围,无路可逃。想来那个被唤紫烽的将领也非等闲之辈,逍遥在他面前,居然占不了上风。顿觉无比的快意,恨不得这些天兵天将能将这个大妖魔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气。
突然想到师傅凌天扬有可能正被埋在千尺积雪之下,刚刚还浮现的笑意又瞬间化为了悲痛,急急指着对面的神女峰对着凌楚墨大叫:“快去神女峰,师傅他们被埋在下面了!”
云宣话还没说完整,忽觉头上一痛,凌楚墨一个爆栗打在她的额头上:“先管好自己的事!老头子,死不了!”
云宣揉着火辣辣的额头,无意间撇到了凌楚墨胸口的墨玉龙玦,直到此时方明白过来,这个两次出手救了自己性命的男子,原来就是那另一半墨玉龙玦之主。
一头白隼载着楚墨、云宣从云端落在了临湖别院的门前,发现所有的仆妇侍童都在廊下悲戚地抹着眼泪。
云宣心下大痛,以为一定是凌天扬遇难的消息传到了这里,还未等白隼停稳,云宣已经迫不及待的冲入大门,抓住守在庭前的小鱼,大哭道:“师傅呢?师傅是不是死了?”
早已翘首期盼许久的仆人侍女,一涌而出,一见云宣居然完璧归来,都大喜过望,拥着云宣问长问短,欣喜欢愉。
云宣急得直掉泪,使劲摇晃着小鱼又追问了一遍凌天扬的下落。
此时,小鱼等人才反映过来,一边扶着云宣进屋,一边解释着尊上的情况。
原来,午后凌天扬带领赤魇、寒獍两队人马前去神女峰营救云宣,却不料被半路杀出的青冢死士劫去了小主。派人侦察了半晌都毫无头绪,正气得大发雷霆之时,黄石散仙拎着一具傀儡上的门来,责问尊上看护不力,才使小主遭逢大难。
尊上一见被青冢劫去的傀儡不是小主,高兴不已,又突然明白了事情原委。带着赤魇、寒獍杀气腾腾的出了幽谷,不知又去向何处。
听的师傅平安无事,云宣一颗揪紧的心才松了下来,毕竟连续几天挣扎在生死边缘,任凭云宣体质再康健,此时也撑不下去了。眼睛一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云宣这一昏不要紧,大小仆从都从惊喜中慌乱起来,哭着喊着云宣的名字。
“都给我闭嘴!一帮废物!让开!”
一个来自地狱般低沉冰冷的声音响起在脑后。众人齐齐回头,才惊恐的发现了一脸铁青,独自站在门前的凌楚墨。因为临湖别院偏居一隅,平时很少能够见到外人,所以许多的仆妇都没有见过凌楚墨的真容。
此刻玄天宫的少尊突然出现,只有为数不多的一两个才算从仅存的记忆中搜寻到了他的面容。大呼一声“少尊!”,才算提醒了众人面前一脸阴沉的年轻人究竟是何身份。
还未等一众仆妇呼啦啦跪倒在地,凌楚墨一撂锦袍,大步踏入正厅,一把抱起昏倒在地的云宣,头也不回的向院内而去。小鱼此时才算弄明白状况,小跑着在前面给凌楚墨带路。
她从未去过玄天宫,所以也从未见过少尊凌楚墨,此时她一边在前领路,一边下意识地偷偷看着凌楚墨,只觉得眼前的少尊英气逼人,周身散发出的王者气息,让人忍不住就想要匍匐在地。特别是那双寒星般的眸子,竟似寒冬朔北千年冰雪,丝丝凉意直透心底。
当大夫给云宣检查伤势的时候,凌楚墨独自一人把这锦云阁好好检视了一番。
虚放道人的山水,黄石散仙的花鸟,柳公用过的笔,曦之研过的墨,香榻锦被,莲笼香鼎,飞燕照过的青铜宝镜,贵妃梳妆的香木篦梳,西施绾过的银红绛纱,貂蝉洗过的琉璃玉盆。楼下的万卷藏书,楼上的仙子闺阁,看来老头子真是把她当女儿来养了。
凌楚墨暗自腹诽,心里吃味不已,嘴角慢慢浮起一个冷冷的笑意。想想自己长到二十岁,父亲何时对自己用过一分心。
从小到大,伴随身边的就是无尽的梦魇和恐惧,没有一个人关心过他是开心还是悲伤。他的第一个微笑,第一次学步,第一次舞剑……许许多多的第一次没有一个人多关注过一眼。身为玄天宫的少尊主,除了表面上的尊敬和俯首,全宫上下的人给与凌楚墨的就是距离和冷漠。
凌楚墨不知道为何父亲对自己的态度始终冷淡,也不明白为何从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过娘亲。除了例行的课业武功检查,几乎连父亲的面也见不到。
曾有一度,凌楚墨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凌天扬的儿子,可望着镜中的影子,那眉眼,那轮廓,简直和父亲如出一辙。
渐渐的,他也不再奢求期盼父亲的温暖,伙伴的友谊,他把自己当作了一只毛虫,用层层叠叠的孤独之丝,织成了一个冷漠之茧,密密包裹住曾经渴望温情的心。
十岁以后,他就开始参与宫中的大事决断,杀伐征战从不落人后。十五岁那年差点命丧月玉,从此以后他更是冷心冷性,再也没有露出过笑脸。
决断宫策,那冷酷铁血的手腕,杀人不眨眼的地狱戾气,让年少的凌楚墨扬名江湖,赢得了魔君的称号。可就算他再如何出色,再如何铁血,父亲的眼光始终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过片刻。
他不知道父亲到底要的是什么,他文也好,武也好,皆是数一数二的顶尖,可凌天扬却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曾有一度,他也想过索性就此堕落自弃,看看凌天扬究竟会不会真的不在意。却不料,还未等他闲散两日,已有侍从传来一句话:“玄天宫有的是人继承!”
后来,他知道父亲的话是对的,他要赢得不是所谓的温情和爱,他要赢得是可以保全自身的力量和权力……
这些往事,他已很久没有想起过,都是儿时的阴暗而已,可因为看着眼前被众人簇拥关怀的云宣,以及身周华贵细致的陈设,凌楚墨第一次感受到了原来父亲凌天扬也是有心的。
可惜他的这份心偏偏不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