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啦,杰西!”巴林顿先生大吃一惊,“你在哪儿听说过‘死兔子’?”
“‘贤内助协会’的聚会上,”杰西漫不经心地说,“其实,消息从何而来倒没多大关系,我认为若能把这些败类引上正路,他们同样是可以有益于社会的。”
“杰西,”国会议员说,“过去我觉得你只不过是有政治头脑的女人而已,可我现在发觉你还精力充沛,办事干练。说真的,你完全可以参与国会,同我平起平坐。‘兔子’们一定能尽快为社会效力!”
他抓起大礼帽,一溜烟出去了。
10月,纽约上空,东北风出人意料地刮来大片大片的雪花。黄昏,贝茨下班回来时,只见布鲁克林所有的屋顶上已是白雪皑皑。主妇们啪达啪达地踏着木鞋,急匆匆地把奶牛往家赶。在杳无行人的十字路口,贝茨同街上惟一的一个行人撞了个满怀。那人头上裹着一条大围巾,直遮到耳根。原来这是拉格斯。
“嘘!”拉格斯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别作声,“他们在这儿!”
“谁?”
“‘死兔子’。”
“你看见啦?”
拉格斯指指湿漉漉的雪地上留下不久的脚印——他们人可不少。
“你怎么知道这就是‘死兔子’?”
“他们都穿着城里最摩登的铁头皮靴,七个人,一个紧跟一个,朝相同的地方去了。这是他们行动的癖性。”
“他们到这儿来干什么?”贝茨困惑地问,“要搞围捕吗?”
拉格斯惴惴不安地回头望了一眼。
“哈丽特要从加拿大来了。”他不大乐意地咕哝了一句。
“是今天吗?”
“不清楚。我收到一封信,写着:‘货包准时经纽约发往哈普斯渡口。’她要去会布朗。”
港口上,渡船的汽笛发出一声余音袅袅的长鸣。鸣声过后,四周重又一片寂静,贝茨感到一股冰水淌过他的背心,他打了个哆嗦。
“我们快走,”拉格斯说,“不过别弄出响声。”
没有多久,他们便拐入一条小巷。这儿直通黑人住宅的红174
*砖墙。这时,忽然一声轻微悦耳的唿哨传来,拉格斯顿时呆住不动了。
“有埋伏!”他说。
“冲上去!”贝茨喊道,“正是他们。”
在昏黄的夜幕中进行着一场闷无声息的斗殴,三个人正向一名小个子妇女冲撞,那妇女用手枪柄左劈右打,竭力自卫,有个人被打得扑倒在地,一头扎进雪里。
贝茨冲向一个正在围攻的人,却被狠狠一拳打在墙上。拉格斯同另外两个人打成一团。这是一场谁也不吭声的战斗,只听见双方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
拉格斯也被打倒了。对于保卫哈丽特·塔布曼的人来说,形势反倒有点不利了。她还在用枪柄搏斗,又一个“兔子”被她打倒。贝茨苏醒了,他打昏了第三个人。可是,战场上出现了对方的后备军——又赶来两个身强体壮的“兔子”。按他们匪帮的惯例,观察哨那边还留着一个人。
“快开枪!”贝茨喊道。
“不行,”哈丽特回答,“警察会来!”
“兔子们”开始采用了强盗们在紧急时刻的增援方式:一个人拿着小刀向贝茨冲去,另一个则用码头上钩大行李包的铁棍靠近哈丽特。他向哈丽特的大腿猛击一棍,又向她的头部打去。在这一瞬间,拉格斯苏醒了,他从背后向那个“兔子”扑来。
响亮的哨声“呜”地在远处响起。“兔子们”一溜烟便如鸟兽散了。拉格斯瘫着四肢,躺在雪地上。贝茨打掉了对手的刀子,肚子上却吃了一家伙。
“蠢货,警察来了!”那个丢了刀子的兔子小声骂了一句,拔腿便跑,转眼工夫已在黑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贝茨捡起一块圆石,从背后向他扔去,但没打中。
“快走!”拉格斯说,“要是有人在这里发现了我们,就会大嚷‘黑人打了白人’!”
哈丽特已不省人事,大伙扶起她,把她抬进屋子里。没几分钟,这场恶斗的战场上已经空无一人。“兔子们”早藏起来了。两个披着斗篷的警察走到这十字路口,莫名其妙地向四周打量了半天。
“嗬,这鬼天气,”一个说,“10月份就这么冷!”
“这雪地上有血迹,”另一个说,“我给长官报告多少次了,这种天气,黑灯瞎火是不能出来的。”
他的同伙抱怨道:
“这是黑鬼们自相残杀……有烟丝儿吗?我的全湿了。”
西北风还在天空驱赶乌云,大雪宛若轻盈的羽毛,纷纷扬扬从高空飘落下来,一团团堆积在栅栏上,悬挂在排水管上,融化在轰然汹涌的黑压压的海水中。一艘艘小拖轮在破浪前进,烟囱和索具上也积满了皑皑白雪。
哈丽特在纽约遭到袭击以后,被送到马萨诸塞州一个偏僻的小城新贝德弗德。她躺在一个白人废奴主义者家中,一直到初冬。12月,她能行动了。这时地下铁道情报员告诉她,塔布曼和道格拉斯现在正受到逮捕的威胁,因为他们与约翰·布朗共谋,要在哈普斯渡口武装起事。
道格拉斯逃到加拿大去了。
“就呆在这儿吧!”房主人对哈丽特说,“在我们这座城市里,他们不敢抓您。只是您别上街。”
她像关在笼子里的一头狼,成天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好不容易才能劝她喝下一杯咖啡。12月,洛关终于在这个地方找到了她。
“这实在太可怕了!”他在舒适的环椅上坐下,连声说,“布朗和他那一伙夺取了弹药库和铁路桥。”
“后来呢?”
“果不出我所料,被打得落花流水。布朗身负重伤,无法坚守,儿子也被打死。他被围困在一座烈火熊熊的板棚里,坚持战斗了好几个小时,可人家又增派了整整一个师去。你知道,人家有人、有炮,还有……”洛关挥了挥手。
“黑人呢?”
“唉,哈丽特,黑人没到他那里去啊!怎么会去呢?他们对起事一无所知。不过,话又说回来,据我们的情报员说,有一支援助布朗的队伍翻过了马里兰山,领头的……好像叫……克林奇……芬奇……”
“平奇,是吧?”哈丽特兴奋地问,“是迪格比·平奇?啊,真正在战斗的就是他啊!他不会白白浪费时间去饶舌,您可知道,把萨姆·格林从火车上救出来的,正是他!”
“不错,”洛关抱屈地说,“没浪费时间去饶舌。他大概是您那些枪不离手、喜斗好战的同乡之一吧?这个平奇没能到达哈普斯渡口。不过,他途经一座大山时打了个伏击,他的助手戴维·金布斯一枪打伤了丹肯·斯图尔特将军,丹肯正带兵去镇压起事……您怎么啦,哈丽特?”
哈丽特紧紧抓住洛关的手:
“真可惜,我没参战!”
“嗯,我看这没什么可遗憾的。”洛关叹了口气,说,“当着上帝的面流血是有罪的啊!我祈求天主,帮助我的亲族用和平方式抛掉奴隶制的锁链……”
“这个今后再说吧,可敬的洛关,”哈丽特打断他的话,“布朗现在的情况如何?”
“如何?”洛关有些惊奇,“你还一无所知吗?啊,是的,人家没给你报纸看……三天前,布朗上尉在查尔斯顿已经被活活绞死了!”
哈丽特走到窗前,一把抓住窗棂。
“唉唉,哈丽特朋友,请别站在窗前,”洛关焦虑地说,“人家会发现你……”
“您能告诉我详细情况吗?”她问。
“详细情况吗?我知道不多:布朗身受重伤,人们用担架把他抬上法庭。在法庭上,他宣布:‘这是偿还对黑人的欠债,这决非事情的终结!’他的意思是,美利坚要为它迫害黑人的罪行负责!他的孩子一个个当着他的面惨遭杀害。”
洛关不再说下去,深深地叹息一声。
“以后的情况呢?”哈丽特问。
洛关从常礼服内壁衣袋掏出一张至少叠成八折的小纸,小心翼翼地展开来,送到哈丽特面前。
“您忘了我不认识字吗?请念念。”
洛关把字条念了一遍:
‘现在,我,约翰·布朗,坚信这一点:这个罪孽深重的国家所犯下的罪行,只有用鲜血才能洗净。过去,我以为这无须付出流血的代价,这种想法很不现实!’唉唉,哈丽特,关于流血这一番话,他是在绑赴刑场的途中,坐在他自己的棺木上写下的啊!”
“这是他的亲笔吗?”
“不,这是我转抄来的。”
他俩有好几分钟都没说话。忽然,哈丽特猛地抓住窗框,高呼道:
“美利坚万岁!”
洛关胆战心惊地望着她。
“你这是干什么,哈丽特?”
“诞生了约翰·布朗的美利坚,万岁!我作过的事,比起他来,微不足道!”
“他作什么来着?”洛关含泪问道,“他已经牺牲了啊!”
哈丽特走到他跟前,一只手放在他肩上。
“可怜的洛关哪,”她说,“欠黑人的债必须偿还,布朗完全正确!”
“哈丽特,你这是指……”
“我是指战争,可敬的洛关,”哈丽特解释说,“擦干泪水吧,虽说您是仁慈的牧师,可毕竟也是男子汉哪!”
8 尼亚加拉
圣凯瑟琳斯市黑人村街道上,一群黑人正议论纷纷。贝利婶婶比谁都唠叨:
“我们还要在这儿受苦到几时啊,”她嚷道,“我们可不是加拿大人,让加拿大人自己去喝他们湖里的冰水吧!我们是从马里兰来的,我们需要的是玉米!”
“别叨念了!贝利婶婶!”萨姆·小格林愠怒地说,“问题不在这儿,而在于不能无所事事地呆着,不能光是坐在海边等好天气,就让哈丽特说说她干吗把我们弄到这儿来吧!”
“需要向你们解释什么是自由吗?”哈丽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