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悲愤欲绝,犹如满江愁水汹涌泛滥,几乎震响了整个天际。
他愤了,怒了,继而哀了,悲了,痛了……
风雨如晦间,他痴恋地轻抚着少女的面庞,虽已再无言语,但任谁都能从那微弱然而不容忽视的发颤之中,品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楚。
骤雨倾城弥漫,萧萧几叶风兼雨,为伊判作梦中人,多少成追忆。
正当诸人沉寂若死之时,忽闻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呼啸着踏雨千重而来。
众目聚焦之下,映入一道矫健如鹰的修影,雪白的斗篷在风雨中飞扬,隐约露出蓝白交织的衣袂,冷冽的剑眉之间,凝结着慑人的杀伐之意。
来人策马疾至,却在甫一触及冰棺中的少女时,堪堪勒马停锋!
他倏地自马背上纵飞而起,衣袂翻飞间,飘逸地落于冰棺旁,目光投向长眠不醒的少女,瞬时俊靥煞白,五色无主地低唤,“飘飞……”
他向少女徐徐伸出手,却被对面的男子倏然横臂挡住,“不准你碰她!”
冷流云毫不客气地回眼瞪视,一双冰眸晶亮慑人,蓄满令神鬼都为之慑胆的怒意,“你还是不是人,她都死了你还不放过她?”
“不管她是生是死,都是我的人!”
便在两人瞪得风生水起,周围黑衣人剑拔弩张之际,又闻一连叠的马蹄声有如雷鸣般轰响趋近,竟是数十披着斗篷的箭衣侍卫,正穿雨而来。
而一马当先的,却是并驾齐驱的两名男子,均是风度非凡。
虽皆着白色斗篷,但犹可清晰目见二人,一人月白长衫飘逸轻扬,风姿修雅,一人着烟色长袍,英俊黝黑的面孔之上,一双墨眸冷凛慑人。
居然是白修与赵凌寒带领的御林军?
乍见这来势汹汹的人马,众圣天教弟子闻风而动,立时持剑拦在路前,继而是接二连三的马嘶声,御林军纷纷情急勒马,停驻在了数丈之外。
舒亦枫视若无睹,冷流云却是剑眉一轩,破见疑惑之色,“你们来干什么?”
白修驻马而立,眸色飞快扫过众黑衣人,一闪而逝的惊异下,转眸流眄冷流云,“我们本是来从苗人手中夺回四妹,没想到被舒公子抢先了。”
这各方聚首的盛况,实乃罕见,竟都只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冷流云目视白修身畔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棺中少女的赵凌寒,冷冽的俊靥微微一凛,隐约带出几分敌意,“关他什么事?他来干什么?”
白修斜睨了眼身畔男子,无可奈何地摇首,“因为这是私事,不便调动巫州的军队,赵公子知道后便施以援手,调动自己的人马来帮忙。”
舒亦枫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少女身上收回,锦袖一挥,转身拦在了冰棺面前,正对御林军人马,面容隐在斗篷连帽之下,细薄的唇瓣微掀,妖魅的唇音不容置疑,“不劳你们费心,她是我的人,遗体由我带走!”
冷流云正要发作,却闻白修在雨中叹息道,“四妹没有死。”
这一句迅雷不及掩耳地袭耳而来,却无异于石破天惊,当下便惊住了两人!
雨势渐转轻缓,朦胧了林道百影,亦隐去了各自迥异的心思。
冷流云瞬间驱散了满面黯然,取而代之的,是雨过天晴的狂喜,“真的?”
舒亦枫蓦然抬首,眸中浸透着闪耀的流彩,“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颐指气使之下,众黑衣弟子收兵而退,散回林道两旁。
白修下马行至冰棺旁,拢了拢斗篷,睇向静如玉雕的少女,眼底不易察觉地掠过一缕深思,“四妹阳寿未尽,断不会在此刻死去。”
舒亦枫亦折回棺旁,伸手握定少女冰冷的素手,妖娆俊颜渲染几分难解的狐疑,“既然如此,她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和死人一样?”
“四妹如今擅长配药,她应是自己服了一种可以让人假死的毒,所以看来和死人无异,只要服下相应的解药,便能苏醒过来。”
冷流云稍微懈气,转而若有所思地凝起了双眉,“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修一声叹息深沉如雨落清潭,“她自是被逼无奈,才想以此来逃出月谷。”
舒亦枫终于得以安心落意,迷恋地轻抚着少女银白的长发,唇齿间尽是掩不住的欣喜,“太好了,你没事,我再也不许你离开我……”
冷流云忽有所悟,迫不及待地追问白修,“那解药呢?赶快拿出来救她!”
“我并无解药,也不知是什么毒。”
一言既出,宛如一盆凉水当头泼下,瞬息浇灭了两人满怀喜悦!
这份凝重压抑之下,众人莫敢做声,但作雕塑,四下徒有雨声盈耳。
赵凌寒凛坐马上,冷眼旁观前方诸人,仿若隔岸观火。
东窗事发。
时值黄昏,雨势已轻缓了不少,淅淅飒飒,却殊不见一丝柔暖晚霞,天际灰蒙蒙的,满眼惨淡的阴霾,幽幽林道亦蒙添上了晦暗阴影。
舒亦枫一时心头火起,倏然揪住白修月白的衣襟,怒不可遏,“你的意思是如果没有解药,她就会一直睡下去,永远都醒不来?”
白修了然无趣地翻白眼,挥扇敲开他的手,径自理了理凌乱的衣襟,“我说你还真是猪脑子,你当四妹身边的七灵蝶是摆设的啊!”
两人顿时恍然大悟,这才觉察惊风密雨中翩舞的彩蝶,担忧去了七八分。
舒亦枫蓦地抓住七灵蝶,两指捏住晶莹剔透的彩翼,对它惊惶的徒劳挣扎熟视无睹,向白修急切地质问道,“那它为什么还不解毒?”
“四妹是它的主人,它自然只听四妹的吩咐,想必四妹服毒前给过它指示,只有在真正安全的时候才会替她解毒。”
冷流云敛容正色,眉间染就一片飒爽英华,“那现在怎么办?”
“趁凤凰城主还没发现,我们赶快将四妹带回巫州,回去再找大夫想办法。”
舒亦枫虽极不甘心,但为救心爱之人,不得不随众人而去。
一行数百人,便在林道上浩浩荡荡地上路了,带风伴雨如驰骤。
苍茫暮色中,苗人少女随着少年城主从城门折回月谷,各着了一件素色斗篷,却在谷口之处,迎面遇上了撑伞而来的巫祝与其护法。
云隐匆匆踏雨而来,神态间尽是焦急,“城主,我有事要告诉你。”
寒逸顿住脚步,抬眸直视,面不改色,“何事?”
“你的师父……她并没有死!”
此言一出,不仅打破了寒逸脸上的沉静,亦惊得银翘掩口惊呼。
寒逸清眉一敛,浮出一缕异色,“你怎么知道?”
云隐睇盼沉寂的迟暮天色,丹眉间几许温顺的宁静,“我查过了她用来制毒的药草,这些药草确实可以合成一种剧毒,但并不会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