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瞬时默然,款款拾起玉箸,冰蓝双眸隐入额发暗影中,“云隐对我的好,我怎会不知,只是他却要做那样的事,我不得不阻止他。”
“少主要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
我心下微微斟酌,踌躇着低道,“可不可以告诉我,巫州的战事怎样了?”
“我也不知详情,只从少主那里听说,黔中节度使回巫州后,战局有所扭转,唐军已连获几场胜利,形势于苗军极为不利。”
我终于安心落意,朱潇不愧为罕见的将才,回去执掌大权不过数日,便已扭转乾坤,如此一来,唐军大获全胜,也只是时日问题了。
我不再言语,埋首吃起珍馐美馔来,却不知不觉生出异样,分明秋高气爽,日光柔淡,一股麻痒的热浪从丹田辗转全身,浑身随之愈渐燥热。
我不由以手扇起风来,茫然四顾,“汝鄢婵,你有没有觉得有点热啊?”
拂面而过的仍是凉风,这份燥热不似被外界感染,反似由体内而发。
“自是如此,因为你服了媚药。”
她轻声漫语,却仿若晴天霹雳炸过耳畔,将我惊得无以复加!
饭菜里下了媚药?
我蓦然抬首还睨,眉间聚起淡淡怒意,“为什么?”
她轻瞥下来,双眸不改淡漠颜,“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少主。”
“云隐让你这么做的?”
她轻轻摇首,不着粉黛的面容浸染在日华之中,越见国色,“是我自己的主意,少主是唐门仅剩的直系血脉,日后必须继承家业,他只钟情于你一人,除了你不会再要别人,也正因太过爱你,他一直都不敢碰你,我这么做只是想让你与少主尽快结成连理,以延续唐门香火,完成老堡主的遗愿。”
我只觉心中怒意上涌,不可遏制,“你们唐门的事与我何干,为什么要把我拉进去?难道你为了唐门,就可以随意利用别人?”
她淡淡地眄睐着我,犹似事不关己,漠然视之,“不,只有你而已,只要你成了少主的人,便会永远陪在他身边,终生保他安然无恙。”
“你错了,我不会因为这样就委身于一个人。”
“你被困在这里,根本逃不掉,至少能为少主延续血脉。”
“你太过分了!”
“你且稍安勿躁,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少主,只要告诉他你出事了,他马上就会赶过来。”
我双臂痛苦地环住身子,只觉似千万只蚂蚁一点点地咬噬,那股麻痒燥热如熊熊烈火般烧遍全身,难受地喘息不定,颊边渗出细密的热汗。
汝鄢婵仍旧静立垂首,纤长窈窕的身姿,在素雅的锦衫中勾勒出来,素容沉如一潭死水,即使泰山崩于前,也无法惊起一星半点的波澜。
一道清脆的少年之音,伴随着匆忙的脚步声,自背后袭耳而来……
“蝉衣!”
我心下一颤,咬牙低喝,“别过来!”
云隐浑不依所言,一举奔至我身边,见我汗出如浆,满脸酒醉一般的酡红,俊靥上生出无限焦忧,转眸询问汝鄢婵,“她怎么了?”
“我给她下了媚药。”
云隐眸底一惊,隐现愤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汝鄢婵毕恭毕敬地鞠躬一礼,娇颜其姝,风华如昔,“我只希望少主能尽快为唐门续后,她快撑不住了,接下来就交给少主了,汝鄢婵告退。”
她幽幽道毕,不顾仍陷怔忡的云隐,便若一缕水烟般飘了出去。
云隐回神之下,转首返顾正瑟瑟轻颤的我,小心翼翼地伸过葱玉似的手来,双眉微微颦蹙,“蝉衣,你……你怎么样,还好么?”
我埋首紧抱着身子,一言不发,但觉身似火焚,越发难受,隐约间有一缕薄荷暗香飘来,丝丝缕缕浸入心肺,竟似瞬时激起了心底的魔性!
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骚动,我蓦地站起身来,一手如电探出,猛然将身畔之人推按在墙上,无视他的惊慌,一双素唇不受控制地凑了过去,眼看便要袭上他宛如梨花花瓣一般柔嫩的双唇,却在一寸之处,戛然顿住!
近在咫尺地凝着那双盈盈大眸,我任凭脸颊滚烫,周身火热,仍拼命压制。
他被我按住双肩,被迫背抵墙壁,泯灭了原本惊慌失措之色,两颊转而泛起了淡淡的红霞,垂眸对起手指来,两颊笑涡若霞光潋滟,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那个……如果你想的话,我也会……努力的……”
我强抑住浑身的冲动,无法抑制地急促喘息,徐徐地,将唇瓣凑到他的耳边,极为轻柔地呵气道,“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对他惊骇之容视而不见,我随手自身旁柜中取出一把匕首,紧攥于手间,凝眸对上他的秋水之瞳,“解开我脚上的锁链!现在立刻马上!”
他不住地摇头,眉心蹙起几重焦忧,“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能帮你解开,你现在中了媚药,不可以乱跑的,必须赶紧解除药效才是。”
“我不会杀你。”我淡淡霁颜而笑,左手撑在他耳侧墙上,缓缓抬起右脚,将匕首置于脚踝处,“你若是不给我解开,大不了我把右脚砍掉了再逃。”
他骇然怔住,不敢置信地望着我,琉璃明眸变幻不定。
那雪亮慑人的一泓,横在玲珑雪白的脚踝之上,清莹的琉璃锁链跃然入眼,天光落在刀尖上,折射出的一点寒星,将少年清秀的眉目,映得剔亮。
下一瞬,他面上骇色褪尽,转而展颜一笑,“这个时候别开玩笑了。”
我回以漫然一笑,“不好意思,我从来不开玩笑,说到做到!”
言毕,我立时手起刀落,在他惊愕目色中,毫不犹豫地砍向自己的右脚!
刀光刹那间一亮,玲珑的水晶楼阁,转眼染上了鲜血的阴霾!
嫣红的鲜血,沿着刀身下滑,连绵滴落到水晶地面上,溅起朱润的血珠。
泓亮的一道匕首,堪堪顿在半空,再无法下落半分。
柔润修长的手,死死地攥紧尖锐的刀身,指缝间犹有鲜血不断渗漏出。
我缓缓将视线从不断渗血的手上移开,最终定格在那纯净无邪的俊颜之上,怔怔地久久凝视,手中的力道,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他深深地凝着我,手下毫不松懈,竟是前所未有的郑重,“请不要随意伤害自己,你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我帮你解开便是。”
在我震惊眸色中,他握着刀身,浑不顾掌心被割裂的疼痛,硬生生地将匕首从我手中抽出,置于矮柜上,转而自怀中摸出一颗磁石,浅蹲在我脚边。
我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心神丝毫不敢放松。
他持着磁石在我脚边来回晃动,声音从下方传来,却是平静无波,“锁的机关藏在锁链里面,以磁石打造,只有正确移动里面的磁石才能打开机关,这锁是我造的,因而解锁的方法只有我知道,必须由我亲自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