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月染的宁静,却被一阵窸窣潜入的脚步声,悄然打散!
一众人行至广场中,我被两人分别押着一臂,被迫垂首跪坐于地。
我暗忍胸间剧烈灼痛,恍惚抬首顾盼,只见前方五丈开外,静立着一抹修长的背影,稳如山岳,气势自生,月光在他脚边投下诡秘的阴影。
我不禁痛楚地虚咳一番,面罩之下的素唇,不由自主地泛上了一缕苦笑。
不知我会被怎样处置,当场处死,还是关入石牢中受尽折磨?
左侧的红裳单膝跪地,画眉间红尘一点,举动间肌肤洁白晶莹,脱俗耀目,朝前方俯首恭谨道,“擅闯我教的人已抓获,请教主处置!”
那人黑袍轻荡,以与夜空烟云如出一辙的节拍转过身来,正对芸芸众生。
这惊鸿一瞥,顿如晴天霹雳,我浑身都为之一震!
月下凝眸处,那人长身伫立,如墨黑发流瀑般垂泻直下,一双勾魂夺魄的凤眼,细长入鬓的柳眉,那俊颜华美无懈可击,唇角搁浅着如旧邪魅的浅笑,恰如生就了此般一种情态,色授魂与颠倒容华,足以让人醉死其间。
这一瞬,恍若巨鼓擂在心间,一颗心震颤得漏跳一级!
让武林闻风丧胆,残忍强大的魔教教主苏游影,竟然是他?!
他,竟是与我有过数面之缘的邪魅男子!
苏游影负手缓步而来,夜色般深邃的目华,漫不经心地落在我身上,玉雕般精致的俊靥上,挂着地狱修罗般邪异的笑,“就是他?”
红裳半跪俯首,卷睫长掩玲珑眼,“正是。”
眼见他渐逼渐近,我登时惊惶不自胜,直想往后退却,然而双臂却被两人牢牢钳制,不容我动弹分毫,一颗心亦随着他的趋近,悬到了嗓子眼!
一股淡淡檀香扑鼻而来,深黑如墨的锦袍直直垂落眼前,他已近在咫尺!
不敢直视那邪魅面孔,我慌乱间深深垂首,胸间灼痛令我不堪颦眉。
但闻魅惑磁性的嗓音从上方泻下,流不尽弱水三千,“在哪里发现他的?”
“石牢外。”
“敢来圣天教,胆子可不小,让我看看什么样子。”
还未待反应,忽觉头上束缚尽去,黑色面罩与帛帽竟被他一齐扯掉,一头如绸似缎的秀发随之柔柔倾落下来,我霎时间惊骇若死!
我当即将头埋得更低,脸隐入三千发丝间,因不胜这份恐慌而不住地喘息,樱唇紧咬不语,凝盯着白石地上的纹理脉络,冷汗不绝于脸。
亲眼目睹了被他折磨的人死在眼前,我已对他恐惧至极,他真真太过可怕。
一只柔腻温润的手,轻柔地,然而不容置疑地,捏住我藏于发中的下颌!
我当下骇极成惶,面孔在瞬间煞白如灰!
完了!躲不掉了!
那手上不动声色地传来一股力道,霸道而强悍无伦,欲要抬起我的头。
临此危势,我仍执拗地低低埋首,心间惶恐愈盛,然那力道分毫不予我拒绝之机,硬生生地将我的脸从发间抬起,逐渐映入月光之下……
急切喘息之间,视线随之顺着那华美黑袍一寸一寸地上移,在触及那如玉笑靥的前一瞬,我认命闭上双眼,任由自己的脸落入他的审视之中!
下一刻,捻住我下颔的玉手一凝,所有动静戛然而止!
时空,在此刻化为静止!
广场上寂若死灰,仿似敛去了万物生息一般,刹那间竟化作鬼门绝域!
迎着那流转不定的眸光,我静默仰头闭眼,青丝缭绕雪颈,已是汗透重衣。
夜风习习入怀,吹拂得人心惶惶,彻骨的幽寒直倾满身。
僵凝了足有半盏茶时分,对面终于袅袅飘来如疑似惑的笑语,“是你?!”
此时目无所见的我并不知,身侧红裳斜窥我的眸底,私藏着浓烈如火的怨怒。
不顾众人的惊异,苏游影长袖迎风一晃,从押解我的两人手中夺过我双手,一把扣住我的皓腕,我即觉浑身一轻,顿时离地而起!
惊疑间睁眼四顾,正映入众人惊愕相觑的面恐,以及,近在咫尺的邪魅俊颜!
此时此刻,苏游影正一手抓着我两只手腕,将我整个人凌空提起!
我双手被提在头顶,痛得纤眉绞成一团,愤目瞠视浅笑的男子,先前的恐慌惊乱,瞬间被无穷无尽的恼怒取而代之,化为挫骨扬灰的怒吼……
“混蛋!放我下来!”
同样的怒吼,同样的情景,唯一不同的,只是上次的提脚换作了提手。
他左手高举,若彗汜画涂般束着我的双手,右手轻抚着自己光润的下巴,审视我的凤眸不甚惬意笑谑,“这样才对嘛,这才像原来的你。”
我咧牙咧嘴地瞪视着他,胸口痛不可抑,奋力扭动身子,只想从他霸道的禁锢下挣脱出来,但他的束缚却有如钢铁钳制,不能撼动分毫。
在他面前,我处处落于下风,感觉自己就如一个小动物一样被他随意玩弄。
此情此景之中,红裳仍毕恭毕敬地磬折伏地,“教主,这个人……”
她语意未尽,苏游影已翩立于前,自袖中伸出白璧的右手,飞扬入鬓修眉焰,“这人我要了,把解药给我,再带着他们一起退下。”
声中如含奇妙的金玉之音,说不出的悠扬悦耳,自有一种夺魂摄魄之力。
红裳暗自贝齿咬菱唇,显是极为不甘,终是将一只羊脂琉璃小瓶双手奉上。
目睹红裳含怨忍怒的神情,一旁深跪的夜煌缄口不言,冷硬的眸中闪烁不定。
苏游影拿过小瓶,随即提携着我悠然而去,就此消隐在众生惊目中。
虽然岛上遍布弟子,天城上除却边沿有弟子严守,城内却是杳无人手,是以眼下环顾万千高楼,徒见一片空茫死寂,浑无半分人息。
一路之上,苏游影闲庭信步,举如鸿毛地拎着我,亦不时以另一手撩拨,或轻捏我的脸颊,或以指戳弄我,乐此不疲,其意态实与挑逗宠物无二!
我恨得皓齿咯咯直响,眼见他又戳来食指,立刻恶狠狠地张口咬住!
这一举全无征兆,他当即驻足怔住,注视我的目间不免惊愕。
我但咬指含嗔怒视,只觉齿间那一根温软莹如玉髓,令人尺颊生香。
我看你还能乱动!
晷漏,他敛了怔忡之容,左腕一翻,将我正对拎于他面前,右手食指仍被我咬在齿间,却以中指指侧勾住我的下颌,微微抬起我的脸。
一时之间,两人咫尺相对,若即若离,几可闻彼此间的心跳。
他含笑凝对着我,清风翦翦绕俊面,双唇微启,冰齿映淡唇,那蔷薇花瓣似的唇中,轻轻吐出一缕温气,飘飘荡荡地,扑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浑身一僵,瞬时魂飞天外、魄散九霄,一阵酥麻从脚跟直袭头顶!
那温息中所蕴淡淡檀香,携夹万种风流,平生魅惑无穷,直要将人淹没其中。
他悠然笑视我失魂落魄之态,天然一段邪魅画韵,悉堆眼角眉梢,薄唇开合间,若花瓣慵舞生情,“小丫头,没想到你这么热情呢……”
在那几可摧枯拉朽的魅惑下,我但觉骨头酥麻,魂飘神荡,若非被他拎在半空,恐怕早已膝软瘫地,却仍竭力镇定心神,怒火不减反盛,怫然不悦地直瞪着他,口中始终不懈,却不敢多用一分力,生怕不慎将其指咬破。
千万别误会我心疼他,我是怕咬出血了会被自己尝到,我才不想喝他的血。
他微抬我的下颔,容华若桃李,笑染千秋色,“小家伙,你真的好可爱!”
虽默无一言,我仍丝毫不掩怒色,嗔视他的眼神直似要将他剥皮抽筋!
奶奶个熊的,就知道调戏玩弄我,你丫的太闲了是不?!
我的怒视非但不能引其作色,反越令他笑不自胜,虽然抽回手指于他易如反掌,他却并无此意,任由食指被我夹在齿间,又拎着我洒然而去。
他行至北侧最雄伟的高楼,款款拾级而上,本欲以手推门,发觉并无空手,遂飞起一脚踹开房门,悠悠跨门而入,随即以脚带上门扉。
此楼阁大不思议,床椅桌柜俱是巧夺天工,东侧一座紫晶花架,架上花藤缠绕虬结,其上点缀的蓝紫小花,恰似星辰爬绕一般,清雅芬芳弥漫。
八支精美的梨木灯架各立一角,柔光隐约焕发,映得阁内尤为明亮雅致。
苏游影拎着我行于临窗墙边,左手一扬,生生将我提按在白墙上。
我被迫背抵墙壁,双手被紧缚头上,挣扎间双脚始终无法企及地面,虚空感令我浑不自在,口中仍不懈地咬着他食指,瞋目裂眦怒不可遏。
他易如拾芥地提举着我,微笑凝视我的凤眸深幽莫测,顾盼清扬间,流溢出别样的魅惑神采,“你咬够了没?这味道可还合你胃口?”
既然挣扎无效,我索性放弃无谓的动弹,怒气犹自未平,张口松开久咬的食指,愤愤出言如绽春雷,“一点也不合,难吃死了!”
他瞄了眼玉指上泛红的牙印,啼笑皆非地摇摇头,继而又抬起那双美动天下的凤目,盈盈含笑觑定我,“难吃你还咬那么久。”
“关你屁事!”
“小丫头,你可搞清楚了,你咬的我的手,当然关我屁事了!”
我登时语塞无言以对,气鼓鼓涨得满面红潮如血,一时竟忘却了胸间灼痛。
他忍俊不禁,一笑百魅,“现在该告诉我了,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依然努目撑眉,不减睚眦之忿,“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的目光顺着我的纤体向下扫去,扫遍那身特制的夜行劲装,邪笑间魅转容华千姿,“你这身装束倒还真特别,不过挺好看的,很适合你。”
“要你管!”
“你特意来这里,莫不是来找我的?”
“我根本不认识你!”
我幽然侧首垂眼,对近在咫尺的男子视而不见,心头千思万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