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源源不断,我已不知时间流逝,只一味机械地重复相同的动作,说相同的字眼,渐渐地,眉心那皎洁的蓝莲被染上了血的斑驳,面前的地上被撞出一个淌血的坑,脸上早已血迹纵横,身体变得麻木无知……
潆洄在耳畔的,只有沉闷的撞地之声,以及,红裳肆虐狂乱的大笑声……
直到时光的流逝变得模糊,前方方才传来开释的命令,却是掩不住的得意,“够了,我都烦了,真看不出这小子哪里好了,你竟肯为他做到这地步!”
我吃力地抬起头来,迎上红裳轻蔑的眸光,任由脸上血流直下,额头血肉模糊,面上却是沉静似水,索莫乏气道,“多谢。”
她冷哼一声,随手将云隐抛来,“你的东西,还给你!”
我连忙双手接住,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见云隐安然无恙,终于松了口气,转而流眄转身欲走的红裳,急忙唤道,“你这样回去,巫祝会放过你么?”
她并未回首,凝立月光中,红衣似血,青丝飞扬,声音冰冷如霜,“你真是傻得可笑,居然还担心我,你还是关心你自己吧!”
言毕,她轻功一展,在竹影中飘然离去。
我收回眺望的视线,正欲站起身来,却惊觉双腿竟似灌了铅般站不起来,早已跪得麻木,连想换个姿势都无能为力,不禁哑然失笑。
真可笑,没想到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我,竟会被这点小事难倒,若是舒亦枫瞧见了,免不了要嘲笑一番,这样子若被云隐看见,估计又要担心了。
我放下云隐,取出一方绢帕,快速擦净脸上纵横的血迹,随即让七灵蝶为我治伤,险险止住了恶化之势,却忽见云隐悠悠转醒,顿时莫措手足,情急之下,连忙用手捂住血肉模糊的额头,将已被染成血红的绢帕收入怀中。
云隐在月下徐徐睁眼,目及我的刹那微微一怔,随即坐起身来,迷茫四顾,“蝉衣,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我记得我在屋内休息,被一个突然出现的红衣女子打昏了,然后就不知道了……”他无限困惑地摸摸头,倏然回眸正视,眉眼顿开,“是你救了我对不对,我就知道,不管我遇到什么危险,你都会来救我的!”
“没事了,你先回去吧,我随后就到。”
“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吗?”他眼神流转,却在触及我额头之时,如遭雷击一般,目光在一瞬间紧缩点凝……
“蝉衣,你、你的额头!”
我心下暗叫不妙,用另一只手一探,方知血竟从指缝间渗漏出来,沿着皎洁的面庞蜿蜒滑下,在布衣上落出点点血晕,月下瞧来,触目惊心!
他的面容惊得煞白,轻颤着握住我的手,“让我看看。”
我欲逃不能,勉强抿出一丝笑,“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在我惊诧的瞬间,他蓦然掰开了我的手,血红的液体霎时喷溅出来,宛如半空中倾泻而下的丝绦与浊流,伤痕累累的额头霎时宛然在目,那抹血色犹自不顾一切地挣扎,仿如月光下的薄影般剔透。
难以置信的表情掠过他端正的面庞,我黯然别过头,额前发飘无绪。
额头的痕迹,草地上的凹坑,无不昭示着铁一般的事实,就算找任何借口亦是于事无补,更何况精通医术的他,怎会看不出伤痕的原因。
樱花的纷谢,看破清月,银色未央夜,终是黑色地狱蝶。
我本想逃离,奈何双腿不听使唤,身不由己地僵在原地,正是手足无措之时,忽觉颊边一热,竟是被云隐轻轻捧住,被迫与之正面相对。
他凝着我额间伤痕,面似白雪无瑕,指如玉髓莹洁,轻柔拭去我面上蜿蜒的血迹,眸中盈盈而动的波光,私藏一种说不清的怜惜与挣扎,“痛吗?”
我淡笑摇首,“不痛,一点也不痛。”
痛?我早已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因为,早就麻木了啊……
他垂眸,黯然对起食指来,“对不起,我又连累了你。”
我连连摆手,笑得满不在乎,“我真的没事,这点事算不了什么,你的平安就是我最大的安慰,只要你能安然无恙,我就会很开心了。”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还会对我好么?”
“不管怎样,云隐就是云隐,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好的人,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我会一如既往地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那一刻,我并未领会他的弦外之音,只自认理所当然地安慰他,他只深深埋首,细碎的额发在洁白的眼睑上投下浓浓的阴影,犹若地狱一般。
寸晷,他转而含笑回望我,“我帮你处理伤口吧。”
他简略清理了一番伤口,只那清眉之间,惨淡的愁云久凝不散,“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回到药坊我才能替你上药,否则伤势会越来越严重。”
“有七灵蝶在呢,怕什么!”
“七灵蝶只能解毒和辅助治疗,并不能完全治伤,还是回去再说吧。”
话音刚落,他便牵着我的手,站起身来,却因我纹丝不动,疑惑回首,我不禁尴尬地摸摸头,“呃,那个,我站不起来了……”
他眸光一闪,若有所悟,继而轻轻抱起我,笑倾千古繁华,尽付流水三千里,“说起来我还要感谢那个女子,至少,她给了我可以抱你的机会。”
我沉静地偏过头,觑向竹影之后的重重楼阁,“快走吧,夜深了。”
他不徐不疾地前行,瞳中荡漾着纯净的色彩,“我真的很开心,如果可以,我真想抱着你一直走下去……”
黑暗如影随形地沁润过来,吞噬了后方的繁花似锦。
回得药坊,云隐替我上药包扎,并以绷带细细缠在头上,麻木亦随之渐渐消失,感觉一点点回归身体,疲惫之意一股脑儿蜂拥而出,压过了额头轻微的痛楚,哈欠连连之下,我颓然躺倒在床上,就此陷入沉眠之中。
云隐折回屋中,不经意地瞥见床上酣睡的少女,遂将端来的汤羹置于桌上,为少女盖好棉被,随即坐于床边木椅上,头枕在叠加得双臂之上,在幽幽萤爝之中,静静地凝望着梦幻般皎洁的睡颜,面上倾注无限满足与幸福。
如果,他能一直这样陪在她身边,该有多好……
夜袭战船
风凉,日淡。
梦境搁浅中,似有恢弘的号角声传入梦中,将睡意驱散得荡然无存。
我蓦然坐起身来,但觉脑袋隐隐作痛,扶额之下,方知头上仍缠着绷带,自己竟是坐在药坊的床上,悠长的银发倾泻下来,落了满床月光。
我敛衣而出,却见云隐正扶门而立,我连忙走上前去,却因所见愕然顿步。
正是晴空万里,晨曦灿烂,然而与以往的宁静幽雅迥然不同,凤凰城此刻却是紧张肃杀,唯见金戈铁马,大有烽火狼烟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