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我一定要认识她,少主哥哥是好人,你的师妹也一定是!”
“嗯,她是个纯真温柔的女孩,对世间很多事都不懂,你却开朗活泼,有点贪玩,还偶尔会恶作剧,这是她从来不会做的事……”
“嘻嘻,是吗?少主哥哥现在住在哪里?我以后要经常找你去玩!”
“沱江边的凤仙客栈,便是我所在之处。”
二人又在湖边谈笑风生,却是她滔滔不绝,告知我趣闻琐事,直到四更时分,她疲不堪忍地打起哈欠,竟靠着我肩头沉沉睡去,毫无戒备。
凝着月影中酣梦的少女,我无可奈何地摇头,始觉眼皮沉重,遂将银翘放于白虎背上,任白虎驮着少女远去,便顾自折回客栈。
掌柜夫人对我并无异样,各自心照不宣,却均未道破玄机。
昨夜悬城的少年逃走之事,已在市井传得沸沸扬扬,各大街小巷都有苗族武士搜寻,闹得满城风雨,满座宾客亦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对于凤凰城的骚乱,我置若罔闻,虽然整夜未睡,但只消一味醒神药,便将困顿驱散得所剩无几,客栈平日的活计仍是得心应手。
便在这清闲无限之时,后院隐约传来的砰砰声,霎时惊得我睡意全无!
那是我的房间,不好……云隐!
我暗叹不妙,三步并作两步奔向后院,却见我的房间外有两人看守,屋内传出此起彼伏的摔打声,其力道之重,几乎震动了整座吊脚楼。
我出手如电,迅疾撂倒阻拦我的两人,不顾一切地破门而入,却见那黑衣人正扣住云隐脖颈,单手将他举起,怒极脱口惊呼,“住手!”
一直守在云隐身畔的七灵蝶,惶恐地飞回我身后,似是惧怕着黑衣人。
他似有一分愕然,霍然扬手,复又狠狠地将云隐抛向墙壁!
我惊慌之下,掠身而起,于半空堪堪截住云隐,小心翼翼地揽在怀中。
云隐依然昏迷不醒,面色苍白剔透,身体羸弱不堪,那原本遍体鳞伤的躯体,在方才一番摔打之下,又添了多处淤青,直令人心疼不已。
我抬眸流眄黑衣人,怒不可遏,“你这是干什么?”
他唇瓣一抹深沉的弧度,白陶面具将眼中的不悦深藏不露,甩袖背过身去,古怪的声音中透着几分坚硬,“要么把他送走,要么他死!”
此话听来甚感别扭,几乎男女不辨,却自有一种不容回还的气势。
我瞬时怔然,虽是第一次听他说话,却是用腹语道出,越发让人捉摸不透。
将云隐安置回榻上,我强压下满腹汹涌的波涛,以素日云淡风轻之态轻道,“他是我的朋友,与你无冤无仇,你凭什么这么对他?”
“你没资格问我,如果不想让他被抓回去,你看着办!”
他冷冷道完,长袖一甩,在晨曦中扬长而去。
我望着昏睡中的绝美少年,双拳握得死紧,如今云隐被他发现,纵使有千般不甘,万般无奈,但为了保护云隐,却不得不受制于人。
我暗自咬牙,替云隐穿好衣裳,以斗篷裹藏,便抱着他翻窗而去。
为方便养伤,我将云隐带至一间药坊,掌柜是个心慈面善的中原老伯,在我坦白真相,并多番恳求下,终于同意接纳云隐,代为照料。
纤纤少年。
在药坊将云隐安置妥当,又细细照料一番后,我终于安心落意。
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竹窗洒落进来,陋室中弥漫着淡淡药香,除却桌椅、床榻、木柜之外,便是满满几排药架,纤纤少年正于竹窗上昏睡不醒。
我无奈叹息,转身便要揭帘而去,但闻陋室之中,忽然响起轻若梦喃的语声,恍若来自彼岸魂牵梦萦的呼唤,又似一个渺远无际的轮回……
“蝉衣,蝉衣……”
这声音细弱轻柔,一遍遍重复着,却似有种莫名的力量,令我停滞不前。
回眸的瞬间,目之所见,却我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
只见榻上少年抱紧身子,瑟瑟地蜷成一团,清秀的眉目紧蹙,仿似沉浸在无边梦魇中,犹可见涔涔冷汗,嘴里不断吐出模糊的字眼……
“不要丢下我,我会很听话很听话,我什么都听你的,求你不要走……”
我心下一紧,却再也挪不开脚步,疼爱怜惜一股脑儿涌上心头。
这一年多来,他竟还未忘记么?为何要这么苦恼自己?
本欲踏出的步子,终在他的徜徉低语中颓然落下,我幽幽一叹,转而取下架上的棉巾,为他轻轻拭起面上汗珠来。
他若有所觉,身形一颤,忙不迭将我的右手牢牢捧在怀中,如珠如宝,眉眼亦逐渐舒展开来,红润的脸庞,徐徐漾起了心满意足的浅笑,在由窗中泻入的暖煦日光之中,越见甜美动人,宛若是,绽放于黄泉彼岸的绝世奇葩。
我不禁哭笑不得,明明已年至十八,却依然像个未长大的小孩。
眼见他这般依赖,我不忍抽身离去,只得就着床边坐下,加之昨晚彻夜未眠,困乏之意源源涌了上来,不知不觉间,便趴在床边沉沉睡去。
烛光影闪烁,七彩晶莹的蝴蝶,默默萦绕在酣梦的两人之间。
一爱至斯尽付笑谈,梦里江山几许,都染暮时颜。
梦里不知时光流逝,日月更替,朦胧中只觉右手所系之处动了动,我立刻惊醒,抬眸正见少年睫毛轻颤,喃喃呓语,“水,水……”
此时已是月上柳梢,荧烛静燃,我欲起身倒水,方觉右手仍在他怀抱之中,遂以气运力,左手凌空一抓,便将远处桌上盛水的竹杯把持在手,随即坐在床沿,轻轻扶起微弱的少年,小心翼翼地将水喂入他口中。
少年青丝散乱,柔柔地倾泻在白色单衣上,他就着我手中水杯急忙灌了两口,不由微微咳嗽了起来,我忙不迭取过棉巾,为他擦拭脸颊,只见他蝶翼般的睫毛微闪,一双幽闭已久的双眼,终于在萤爝中徐徐睁了开来……
我手中一凝,顿时喜上眉梢,“云隐……”
他双目无神,呆滞地扫过四周,缓缓凝聚起清澈的光芒,眸光落在墨丈寻常之间我的脸上,似懂非懂地端凝了片刻,转而流眄手之所在。
我蓦然回神之下,连忙抽回自己的手,转身便要向外走去,不料身形一滞,右腕连着铃铛又被他紧紧攥住,身后传来嘶哑哽咽的话语……
“蝉衣,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无奈回身,淡淡摇头,“你不该来这里,这里太危险了。”
仿若不胜夜寒,他捂胸微微咳嗽,缓缓抬起头来,清莹的目光看定我灵魂深处,浅浅化笑而开,熟悉的酒窝一如既往地绽放在两颊,恰似一片春暖花开,“我不怕,只要能找到你,就算是炼狱火海我也要去!”
我心中怜惜复生,扶他倚靠在床头,为他盖好棉被,口中仍不免絮叨,“你这样不听话到处跑,万一遇到了危险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