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龙亲自松绑,赵雪楹一旦解脱束缚,便怯怯地藏于我身后,紧攥着我的雪白广袖,茜素红裳瑟瑟颤抖,情泪如水清,红烛燃尽泪难断。
在群雄惊骇欲绝的目色中,秦龙自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以精铁铸成,以金银镶边,其上刻有金龙飞天的图腾,只消一眼,便知绝非凡物。
“这是金龙令,南方三十六寨的龙头令牌,你带上它,算是我欠你的三件事,日后若有所求,只要出示金龙令,各寨赴汤蹈火也会帮你完成!”
群雄神情俱是一动,万不料南篱寨视为镇寨之宝、在场之人无不觊觎的金龙令,竟会被其寨主拱手相送,顿时厅内静若太古,一片凝重。
众人的目光如有实质,就似百把利刃从我身体中穿过,一时间胸口烦闷。
“不,不用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受不起,你还是留给别人吧。”
他大手一挥,换上一副泱泱大度之状,“拿着!老子平生最讨厌小气,不过是一块铁牌而已,哪有朋友重要,你不收下就是不给我面子!”
“这……”我踌躇不决,眼见秦龙坚定不容回寰,倘若一味推脱反而不好,只得谨慎接过令牌,纳入天蓝窄袖中,臻首致谢,“那便多谢秦寨主了!”
生死相随
秦龙携众出寨,亲自将我们安然无恙地送出,于寨门口互为道别,毫不拘泥地拍了拍我的肩,言谈间仍有些余韵未尽,一笑间豪气万丈……
“今天喝得真是痛快,没想到兄弟你不仅武功高强,而且酒量过人,若是肯加入我南篱寨,我定予你二当家的位置,兄弟你真的不再考虑了?”
我但觉啼笑皆非,再三推辞下,他才偃旗息鼓作罢。
“既然兄弟去意已决,我也不便强留,你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不管什么时候想通了都可以回来,我们一起再饮三十坛……”
在南篱寨龙头豪爽的大笑声中,我携着赵雪楹翻上白马,扬鞭一挥之下,便踏着斜阳余晖,箭也似的奔腾远去,在幽林之中淹没了轮廓。
飞马在官道上跌宕起伏,震得我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说不出的难过。
一旦远离南篱寨,我身心松懈,突然丹田处热气陡升,体内数十穴道猛地真气激爆,在体内急速汇成滔滔洪流,瞬间急剧膨胀逆转,不随指尖导引出去,转而直冲脑顶,双耳嗡嗡作响之下,颓然倒在赵雪楹背上,人事不知。
赵雪楹刹那间花容失色,脱口急唤,“相公!”
恍惚迷离间,淡淡的胭脂香粉弥漫在鼻端,溪水哗哗的流声若有若无地萦回耳畔,脸庞上隐约传来轻风拂面的感觉,温柔而小心翼翼。
黄粱梦醒晚风朔,苍山如海,残阳如血,愈渐清晰的视野中勾勒出两张似真似幻的容颜,一副纯真清美,一副温婉娇柔,却均在瞬间化忧为笑。
先前在南篱寨为排酒乱调真气,以致气流岔乱,身体早已濒临崩溃,却一直被抑而不发,出寨之后松懈下来,无力疏导压抑,登时便被那崩爆的真气撞晕过去,好在急调真气时,未倾尽全力,是以反冲之力未达危险的境地。
此时空中紫霞落焕,林间七光交陈,景致玄妙难言。
“师兄,你终于醒了,我刚刚用真气替你调理了身子,现在有没有好点?”
“我没事,只是稍微喝多了酒,你怎么才出来?”
“嘻嘻,那山里面有好多好吃的东西,我还带了一些来给师兄,然后就看到你躺在这位美人姐姐的怀里,这位姐姐一直在照顾你呢!”
我但觉头痛欲裂,欲坐起身来,双手一阵乱攀,仿若触及什么柔软浑圆之物,耳畔随之传来一声细弱的娇吟,忽如醍醐灌顶般,神志清明!
此时此刻,我方觉竟被赵雪楹抱在怀中,而左手正抓着她胸部,抬眼却见她柔中带羞,玉颜上红霞薄染,正以绢帕为我擦拭着面上冷汗。
我蓦然惊醒之下,忙不迭跳起身来,一径挠头傻笑不止,“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其实我根本不胜酒力,让赵姑娘见笑了。”
她一足三娉生姿娇,叫声温柔哀切,缠绵入骨,几让我魂飞天外,“相公……”
我吓得连退三步,直至背底树干,醉意全无,“你……你叫我什么?”
流萤独坐树梢,手托香腮迷茫顾盼,碧发犹如水草一般飘动。
赵雪楹埋首珠玉凤冠下,纤手捏着一方绢帕,星眸藏娇倾情露,“今日若非相公相救,雪楹恐怕清白不保,日后愿全心全意服侍相公!”
我当下呵呵一笑,抚了抚肩上的轻羽,漫不经心道,“你别误会,我刚刚认你为妻只是权益之计,其实我是受皇上所托,来带你回宫的……”
她恍若水仙的玉靥瞬息惊滞,难以置信的眼波之下,潺潺荡漾着似水的悲戚,翦瞳中转瞬水雾氤氲,泫然而泣,晚霞中瞧来,有如梦露初凝。
一怔之下,我慌忙上前拭泪,突然间竟一筹莫展,“你、你别哭啊,你离家出走,赵丞相该有多担心,你也看到了江湖险恶,跟着我会随时遇到危险,我不一定能每次救你,所以你还是回长安吧,你的亲人会保护你的。”
斑驳树影中,她微微偏过头,掩不住的失魂落魄,“刚刚看到你为了救我不惜一切,我便决定了今生只跟随你,我不想回长安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所以请让我跟你走吧,就算是做丫鬟我也心甘情愿。”
“这,这个……哎,你不能跟我在一起的!”
“如果你不肯带我走,那么就让我自己离开,不要再管我的事。”
她抬眸直视,声音细弱,却自有一股不容回旋的气势,几令人无法逼视。
我烦不胜烦地抱着脑袋,在溪水边叉腰来回踱了几圈,只得委曲求全,“罢了罢了,赵大小姐,我怕了你了,现在天色已晚,我先带你离开这里,到巫州了再作打算,否则要是再让你遇到危险,你们皇上可不会放过我!”
西天最后一线红云散去之时,我们一行三人,便启程前往巫州。
两匹白马欢声长嘶,昂首踢蹄,猛地撒开四蹄,欢鸣着朝城里狂奔。
一路之上,赵雪楹一言不发,浑不觉流萤惊艳凝盯的目光,只静静地依偎在我背后,倾城花颜尽染甜蜜,嫣红的喜服,在林间飘扬成绚丽华彩。
我们连日奔波,到达目的地,心情一旦放松,那困乏之意立时又涌将上来。
巫州乃苗疆地域,汉人与苗人杂居,民居风格多样,兼有汉唐楼阁与苗族吊脚楼,风俗各异,沅水贯穿古城,清澈见底,润物细无声。
清新的巫州城内外,却驻扎了无数兵马,平添了几分肃穆与沉重。
我们身披斗篷,快马加鞭,长驱直入,在一家客栈中歇脚,用过晚膳之后,便于城内四下探听,得知节度使府邸所在,遂一同打马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