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形态虚弱,花颜苍白,颈边犹裹着雪白绷带,足以知伤势不浅。
怎么会是她?赵雪楹!
“说,他究竟是不是你相公?”
举众惊愣恍惚,却见赵雪楹深深地眄睐我,目间千丝纠缠,水盈盈的美眸转瞬聚上了柳暗花明的惊喜,脉脉点头,轻语凝噎,“是。”
声音宛若弱柳扶风,晨露曳草,动听之极,直令众人神魂颠倒。
我收摄心神,“唰”地甩开墨染折扇,洒然立在当场,自成翩翩风度,“在下怎敢欺瞒寨主,还望寨主高抬贵手,完璧归赵,以寨主的势力,这大唐的宝物与美人,还不都是您的囊中之物?送一个小小的人情又有何难?”
“这位小兄弟说话倒中听,你说得没错,老子想要什么没有,但是亏本的买卖谁也不会做,如果我把小娘子给你了,我有什么好处?”
“这甚是容易,寨主出个价,不管多少钱我都给!”
秦龙登时破口大笑,自有三分酣畅淋漓,右手当空一挥,只见银光乍现,大刀随即发出一声直上九天的清印,尔后自行跃入一旁的兵器架上。
“小兄弟如此爽快,我也不能太小气,老子啥也不缺,就缺几个知心朋友,既然都是江湖中人,那我们便按江湖的规矩来。”
“愿闻其详。”
“我们不妨来打个赌,如果你赢了,我就让你带走小娘子,如果你输了,不仅小娘子归我,你还得留下来为老子做牛做马,小兄弟意下如何?”
我心中微微一凛,及膝的斜马尾随风轻扬,脑中飞快思索。
南篱寨势力极大,倘若得罪了他们,日后定无安宁之日,若是能将这股势力收为己用,对日后平定苗疆巫乱必能有所帮助,而且无论武功文才,想必这位草寇出生的寨主均不是我的对手,既然成竹在胸,何不放手一搏!
我浅踏虎皮地毯,回以莞尔一笑,“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我还有一求,倘若我赢了,希望寨主不仅能放过我妻子,还能答应我三件事!”
此言一出,满场噤若寒蝉,众人或目瞪口呆、或窃窃私语、或掩唇窃笑、或嗤之以鼻……恰似群魔乱舞,倒真应了一句众生百相。
秦龙眼光犀利如刺,似有惊涛骇浪潜伏在眸底,却终化为开怀一笑,“小兄弟好胆魄,我就是欣赏你这种敢做敢当的人,好!我答应你!”
“多谢寨主!”
“来人,上酒!”
这一记喊声如同一声炸雷,轰然在耳边暴裂,直震得我头晕眼花。
嘛撒嘎?难道说……
一时换酒布菜,群雄大喜,各自磨拳擦掌,酒令霍霍,昏迷诸人被一一抬下,赵雪楹被绑木椅上,口塞绢帕,动弹不得,如画水眸只见焦忧。
一张桐木方桌置于厅中,方桌的两侧,我与秦龙相对而立。
望着满桌面盆宽的酒坛,我面若金纸,坐立难安,连口齿亦模糊不清,“寨主……您……您说的比试……不……不会就是……是……”
他一振布袍,随手拔开酒坛的塞子,“没错,作为男子汉大丈夫,以酒会友才是待客之道,我们便来比喝酒,谁先喝完三十坛,谁便获胜!”
我登时欲哭无泪,恨不能一掌拍死自己。
我的妈妈咪啊,他为什么会比这个,我最不擅长的就是喝酒了,要是一口气喝下三十坛,我估计得直接归天了,我这不是找死么我!
数人将一坛坛酒抬上前来,逐一开封,顿时酒香浓浓,飘溢四散,充斥整个喜气洋洋的大厅,群雄黑压压围了一圈作安静乌鸦,屏息以待。
“现在后悔来不及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赵雪楹担忧的目色中,我暗咬银牙,心下孤注一掷的绝念,一手操起开封的酒坛,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赴死神情,“可以开始了!”
一声锣响之下,秦龙立刻仰首而饮,喝起酒来举重若轻,挥洒自如。
我亦不甘示弱,举起酒坛便是一阵猛灌,清醇的酒水一股脑儿滑入喉中。
然而不过一坛,我便已头昏眼花,见对方毫无停歇之意,又不得不举酒豪饮,腹内被酒水胀得难受,再灌不入半滴酒,形势转眼间直转急下。
他的酒量深不可测,而我向来滴酒不沾,如此下去,必定败得惨不忍睹。
一念及此,我心中立刻泛起一阵寒意。
恍惚间环顾四下,群雄均兴致高昂,欢呼鼓舞,赵雪楹却是珠泪迷眼,双眸有如一剪秋水,额前流苏轻颤熠熠,颈边绷带已洇开几线血丝。
再观眼下,秦龙转眼六坛已过,我才不过两坛,望尘莫及。
然而无论如何难受,我都咬牙暗忍,没有显露出一丝畏苦惧难之意。
一片喧嚣之中,我不动声色地凝神调息,体内真气顿如火山喷薄,相生而来,首尾循环,越生越强,仿若数道河流汇入大海,虽然浪花激溅,波涛汹涌,但终于汇成浩荡大洋,将酒水绵绵引至左手中指,以内力逼了出来。
只在这弹指之间,身体竟舒服了不少,我心下登时雪亮,对如花佳人清浅一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操起一坛酒,毫不踟蹰地仰首灌下。
我一边喝酒应付,一边调息御气,左手藏匿于桌面下,体内真气如钱塘大潮,肆意奔流,脉脉牵引着灌入的酒水,悉数自指尖排出,源源不断。
因体内并无积水,畅通无阻,我立时一鼓作气,一坛接着一坛,越喝越勇,锐不可当,酒水四溅,沾湿了虎皮地毯,令当场群雄看傻了眼。
厅内依旧红烛高燃,彩绸满挂,剪纸生花,这喜庆华盛的一切,恍若只是众人漫不经心的惊鸿一瞥,这场惊心动魄的比试可有可无的陪衬。
我霍然放下最后一个酒坛,扬袖拭去唇边酒渍,“我喝完了!”
满场热闹欢欣,在一瞬间沉淀下来,空留群雄张口结舌之态!
对桌之人徐徐搁下未尽的第二十九坛酒,瞠目而视,眉目之间燃起了三分凌厉的神情,粗犷的面孔气势逼人,胡渣上犹有酒液莹然,晶莹灿然。
我左手负于身后,目光如炬,不肯放过他脸上一丝表情。
晷漏,他忍不住赞叹一声,如此豪饮似乎令他痛快不已,“你赢了!”
我终于如释重负,微一移步,便觉身子摇摇欲坠,当即撑住桌案,压下身体的不适,悠悠浅笑,“多谢寨主承让,我可以带走我妻子了?”
“当然可以,说吧,你的三个条件是什么?”
“不急,我此时还未想到,日后若有所求再来找寨主,可否?”
“哈哈哈,小兄弟不仅胆识非凡,而且聪明过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还未请教小兄弟姓甚名谁,不知能否相告?”
“寨主过奖了,我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名为蝉衣。”
百众一一回过神来,当下赞不绝口,惊叹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