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隐犹自挣扎不休,弯长丹眉紧蹙一线,菩提明眸流过一丝焦忧的波光,“蝉衣,你身体不适,不要管我们了,你快逃走,远离这个恶魔!”
“给我闭嘴!”
舒亦枫迅疾瞄向云隐,眼中几乎要透出利箭来,几名弟子心领神会,即刻撕下一幅衣角,不容分说地塞入云隐口中,将他未尽之言悉数逼回。
满心怒不可遏,气喘吁吁下,我只觉口中苦涩腾涌,手中染血银鞭妥协似的掉落在地,双目垂凝,“他们是无辜的,请你放过他们……”
他从毡毯上起身,手中持了那只夜光杯,伫立在水榭彼岸,娇花鲜红欲滴,落得水中一片嫣红,晨曦倾泻在他身上,竟似虚幻透明一般。
“咦?第一次见你主动求我呢!你不是很会逃么?你逃啊,怎么不逃了?”
我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纤细身形摇摇欲坠,勉强扶着身畔银杏树而立,切齿愤盈,“你的伎俩真是万年不变,你不觉得你很卑鄙吗?”
纤长紫影排众而出,他顿步我面前,仿佛不胜日光的耀眼,白瓷般的俊靥微微嫣红,优美唇瓣低低吐气,“就算不择手段,我也要得到你!”
那般冰凉的气息在肌肤每一寸间蔓延,我惶恐地退至树干,身体虚软更甚,手指不安地绞着淡蓝云袖,低声下气,“你要怎样才肯放了他们?”
“放了他们?”他的食指饶有趣味地勾在唇角,水银眼瞳中酝酿着三分笑意,七分戏谑,“我有说要放过他们么?他们胆敢私藏你,我还没想好要怎么惩罚他们呢!而且,你居然和那无能的小子私奔,我很生气!”
夜光杯碎裂的声音清脆可闻,玉屑飞溅之下,他盛气凌人地逼近,在我身前投下巨大阴影,锦袖劲风拂处,竟生生将周围弟子甩飞出去。
“你不要伤害他,你要是有什么不满,尽管冲我来,不要伤害这里的任何人!”我紧紧拽住他的紫袖,微弱呼吸之间,犹若有曼陀罗的清香在鼻端缭绕。
他眼如幽潭般望着我,唇齿间漾起淡淡笑韵,“你在书院过得不错吧,我可费了不少力气找到你呢,不过,书生的样子可不太适合你……”
一只冰凉宛如玉雕的手将布帽掀开,三千如水青丝,不事雕琢地倾泻垂下。
这一瞬,上百师生目瞪口呆,因惊艳愕然而几不成语!
“我还是喜欢你这个样子!”
随手扔掉布帽,他爱不释手地抚着我的秀发,却在拂开额发的刹那,那灼然的蓝莲离焰印记跃然于斑驳日光下,眸中妖娆流波微微一凝。
“没想到多日未见,你改变了不少,不仅恢复了武功,而且,比以前更动人。”
嫌恶地猛然推开他,我背倚树干无力地跌坐在地,喘息越发粗重短促。
他悠悠蹲在我面前,幽紫锦靴上繁复花纹映入眼底,冰凉的纤指捏起我的下颚,眼中阴冷妖媚之态复萌,“你不是想救他们么,我就给你一次机会!”
心下一惊,愕然迎上他迷离如星的眸光,视线沉凝一处……
“我们也学文人雅士来下棋,倘若你赢了,我便放过他们!”
仿若从泥沼中抓住了一线生机,我紧攥住他的袖口,“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不喜欢说谎,但是如果你输了……”
我心中猛地揪紧,却见他柔指撩开我耳边发线,暧昧而微含阴狠的轻笑低低传来,“你就得以身相许,这里所有人都要死,而那个小子……”
他自叶影中抬首,如水青丝缠绕在我颈边,玉指在日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径直指向银杏树下的云隐,“我就把他送去皇宫,当太监!”
这般轻描淡写,却又如惊天霹雳的一言,让我袖中柔荑微自一颤!
云隐纯洁的面孔骇然一僵,兀自竭力挣扎,连颈边被割出血痕也不觉,院中师生亦是齐齐一惊,聚向云隐的眸色中担忧无限,气氛凝滞若死。
一股怒潮灌顶直上,撞击得我难以自持,当下一拳挥向眼前的面具,“你简直不是人,连这么小的他都不放过,他可是唐门唯一的继承人!”
轻巧地攫住玲珑粉拳,他一双妖魅的桃花眼雾蒙蒙,却透着一股狠毒的味道,“杀了他太无趣了,说不定还能让你永远记住他,但若他变成了太监,便再也不能和我抢你了,而且将终生痛苦,这可是报复男人的最好方法。”
我不假思索地偏开头,“我绝不答应,我不能拿别人的性命作赌注!”
他敛笑凝眸,冰凉的指尖划过我的朱唇,眼中秋波似水,不由分说截断,“你别无选择,你若是不和我赌,我现在就将这里所有人杀掉!”
他的话语字字压入心中,恰似暴风雨前的闷晴,让所有人都霎时屏住了呼吸!
一名弟子手下剑柄长穗晃动,我见势不妙,即刻如疾风一般掠去,在满庭惊愕吸气声中,携着剑下学生纵开,却不料因病弱而身形稍缓,左臂险险擦过剑锋,席卷入一篷血雾,嫣红飞溅到天蓝衣襟,丝丝宛如曼珠沙华。
“怎么?这样你就心疼了?我可是记得,你当唐门少主时,可害死了不少魔教弟子呢,你已经满手血腥,现在还学什么仁慈?”
翾轻飘落在莲池之畔,我放下惊愣如雕的学生,气若游丝地瘫坐在地,稍一包扎左臂伤口,暗自咬了咬糯米般的细牙,“够了,我跟你赌!”
妖柔的笑划过唇角,舒亦枫步于银杏树下的云隐前,抬起他的下颚端凝片刻,双唇不点而朱,却恍若染了血一般的浓艳,叹息中几乎蕴藏怜悯意味,“这样绝代风华的秀丽少年,去当太监还真可惜,要恨,就恨她没能救你吧……”
云隐无邪眼眸诠释若幻忧愁,朝我摇头不止,似在劝我不要与之博弈。
人影缭乱过庭,一应棋具已准备妥当,矮几上玉纹枰与黑白棋子尽在,案前又安置了棉绒软垫,众弟子肃穆围守,逼人的剑锋却是毫不松懈。
对云隐清婉一笑,我遥遥晃晃地走到矮几前坐定,本欲调理病弱的身躯,却在运气行功之时,呼吸好似被滞住一样,不禁剧烈咳嗽起来。
舒亦枫在对面慵懒斜坐,将纹枰上一枚金黄银杏信手拈来,“忘了告诉你,为了防止你逃走,我刚刚接近你时给你下了毒,让你一天内不得动用内力,如果强行驱动,便会筋脉尽断,全身瘫痪,可不仅仅是武功全失了!”
最后一句刻意拖长,引人遐想联翩,却又暗含警告之意。
我颓然扶额支在案上,纤纤素手落下,轻颤着取出一颗冰凉的白子。
日光从满天银杏中照下,他微微眯了眯眼,随手拈起琉璃锦盒中一颗圆润的黑子,落子于玉纹枰上,毫不避讳地掬起我垂落矮几的长发,面具下的双眼几乎笑成月牙,“你生病的样子也如此动人,真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对他的聒噪充耳不闻,我艰难而微弱地呼吸着,将棋路藏心底,勘破那玄机。
大庭广众之下,二人便就此在池畔树下对弈,金黄的银杏恍如蝶翼一般旋舞,幽紫宽袍在风中飘扬欲飞,却宛如鬼魅的羽翼,将众人的心都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