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踏入其中,立逢一张刀网迅猛罩下,我即刻贴地翻出,熟料地板倏然洞开,其下刀剑林立,眼见即将掉落下去,我立时双脚连踏两壁,在如雨激射的暗器中飞奔,翻落于里室之中,徒留密道一片不堪入目的狼藉。
我一派志得意满,回目望向密室,只见石壁上燃着几根奄奄一息的灯草,却将五只镶满玳瑁明珠的铁箱,映得璀璨明亮,不免暗吃一惊。
照旧取出右腕银镯中的钢丝,我逐一解开铁箱上的金锁,刹那之间,耀眼的珠玉华光,倾满了整个晦暗的密室,辉照得此间如同白昼!
映入眼帘的,乃是满满五箱奇珍异宝,金砖、珍珠、翡翠、明珠、奇药……无奇不有,俱是价值连城之物,每样都可供穷人几世之用!
不愧为当朝丞相,他的家产,简直堪比国库的一半。
我但觉愤愤不平,立将包袱平摊地上,极尽所能地搜刮囊括。
摸索之中,竟意外地探出一道卷轴,并非以常见的纸裁造,而是用极品锦缎加工制成,金银丝线镶边,可谓巧夺天工,展开却是一清二白。
其银镌的书目,并非唐朝的繁体汉字,竟是极难辨认的古篆体!
凝思少顷无果,我只得将其纳入囊中,容后再仔细研究,后又得可解百毒的天霜玉露丸与一本小册子,凡未见过的物事,一应收为己有。
我将沉甸甸的包袱斜系背上,复原阁内一切,即开门而去。
然而刚一转身,正逢一抹身影迎面步来,瞬时将我未及收敛的笑容凝固!
那人在目及我的刹那,亦生生顿在了当下,一身霜华寒冷了整个月夜。
那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肤色黝黑,眉似利剑入鬓,身如寒松霜竹,沈腰潘鬓,一袭银色锦袍猎猎随风,华贵中透着万夫莫当的气势。
清凉的月华,从他背后斜洒倾落泻下,被发顶镶玉金冠遮挡,只得悄然绕过那隐于阴暗中的容颜,映出他线如锋刃的双唇,令人不寒而栗。
他直直地望着我,恍似时时透着无形逼仄,压得我几乎难以喘息。
就在此怔对的顷刻,忽有一道声音破空而来,瞬息刺穿了沉夜的宁静……
“来人,抓刺客!”
恍然惊觉间,方见赵丞相已立在廊下,刚才一声清喊正是出自他口,转瞬之间,即有数十佩刀侍卫,窸窸窣窣地自四面八方鱼贯涌来!
我纵身掠上屋顶,但闻庭中一阵破空嘶响,只见黑压压的一片呼啸而来,竟是恒河沙数般的无数飞箭,惊诧间斜身一避,堪堪躲过夺命之箭,却有更多飞箭接踵疾至,遂以一道掌风排开箭雨,身形一展,在夜色中电窜而去。
虽已入深夜,长安城仍是灯火辉煌,鳞次栉比的高楼在夜色中连绵无际。
飞檐走壁不过一刻,立有八道身影从天而降,牢牢封住我八方去路。
我戛然止步,洒然立于高楼之上,系颈的黑色长巾在风中猎猎飘飞。
正前方一个男子肩扛大刀,冷笑地逼视着我,言语间一片嘲讽,“你就是传说中的神风盗?居然敢来京城撒野,不把我们七大神捕放在眼里?!”
我心下暗凛,他们竟是京城七大神捕!
传说七大神捕出马,不管何等绝境险地,对手如何强大,他们都能顺利完成任务,是以声名远播。七人中四男三女,行动均是形影不离。
即是七人,那么,还有一个人是谁?
便在此际,那持刀男子的凌厉目光,竟绕过我而落向我身后,唇角勾起嗜血的笑弧,“赵公子,等我们七人抓住了他,该作何处置?”
我顿时心下一惊,虽未回首得见,却清楚感受到那慑人的寒意。
身后那人无疑是丞相府见到的男子,想必他便是赵丞相的大子……赵凌寒!
九道身影对峙楼顶,一种危机将至的气息,在静谧如画的星夜中蔓延。
赵凌寒双眸陡然亮起,那一片森冷倨傲的寒芒,瞬息压过了清寒月色!
“夺回东西,杀了他!”
“遵命!”
话落的一瞬,七道身影同时凌空掠起,有若矫龙起舞,各执兵刃袭击而来!
我当下凝定心神,挥鞭迎上那片刀光剑影,与七人战在一处。
恢弘高楼之上,八道身影在夜空中交舞,一片片杀机挥霍开来。
七大神捕果真名不虚传,各个均是一流高手,且长短互补,远程近战配合得天衣无缝,显是一起杀敌过无数次,其默契之深如为一体。
那持刀男子面带微惊,舞刀攻防之际,嘴角冷笑森然,“神风盗果然厉害,能让我们七兄妹这么费力的,你还是第一个人。”
我腾身挥鞭,面不改色,“过奖了,能将我逼到这种地步的,也只有你们。”
在天罗地网般的围攻下,我尽管轻功绝世,趋退之速远有过之,然终是双拳难敌四手,攻防间愈渐捉襟见肘,已是理所当然地落了下风。
蓦觉右臂一凉,竟不慎被一只梅花镖划过,又逢上方蛇鞭劈落,侧身间仍是缓了半拍,左肩被劈了个正着,当即落出一条狰狞带血的伤口!
我不禁一声痛吟,心下暗忖不易久战,必须想办法脱身。
正当此时,陡见七般武器同时自七方刺来,直似要将我截腰刺穿!
我脑中一念闪逝,立刻飘升而起,一个潇洒的空翻落下,足尖恰巧点在七人交接的武器上,随即借力一纵,似疾电般冲天而起,飞身疾去。
然而尚未待我松气,却见眼前流影一闪,一道剑光破空疾刺而来!
此际我身在半空,惊骇之间,已不及退避,眼见那剑芒疾逼而至,我全无躲闪之力,顿觉腹间一凉,银亮的长剑,瞬间没入右腹半截!
我浑身陡然痉挛,一阵剧痛猛袭全身,难以置信地顺着埋腹的长剑望去,目光滑过银色的袍袖,滑过衣襟的云纹,凝定在那黝黑的俊朗面孔上!
夜幕之中,那张面容古井不波,不盈丝缕神色,眉间杀意却浓得化不开。
他蓦然收剑,一蓬血雾飘洒,我顿如失去全身力气,颓然向下坠落,七人正齐齐挥刃自下方逼来,自身却遍体剧痛难当,再无反抗余力。
难道我真的要葬身在此么?我不要死,我不想死在这里……
生死一发之际,左腕忽而一阵灼热,一缕蓝光竟毫无预兆地自手链中溢出,转瞬化作千丝万缕,蚕丝般将我层层包裹,周围一切不复得见……
隐隐间一阵麻痛传来,拔醒了缱绻在梦境中的意识,我欲睁开双目,竟觉无能为力,浑身亦如被一道无形的枷锁束缚,竟无法动弹分毫!
犹记之前偷丞相府受了重伤,如今又是在哪里?为何身子动不了?
周围一片寂静中,依约一道女音婉转响起,如梦中风铃娓娓摇曳,“殿下,您为何又将人类带来这里,上次带回的那个女子都还未醒。”
随即只听得一缕悦耳的男音,“无妨,举手之劳而已,她情况怎样?”
“她魂魄极为不稳,有离魂之象,不知原因为何,似乎魂魄与肉体颇有冲突,魂魄尚未能适应躯体,一旦遇极大挫伤,三魂七魄便会动荡,而且魂魄中隐约带着神圣之气,一般的妖魔鬼怪无法近身,恐怕不是普通人。”
“有无办法救她?”
“救她并不难,只是根源在于她的魂魄,能救得了一时,但若日后遭受更大的挫伤,三魂七魄分离也不无可能,殿下总不能救她一世。”
“先救她这次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男子幽幽长叹一息,说不出的缱绻婉转,恍若道尽了世间无奈。
“既是殿下的吩咐,自当遵从。”
我尚自对二人所言茫然不解,又陡觉一阵痛楚无边袭来,继而陷入昏迷中。
梦境无痕,缱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熟悉又陌生的容颜相逢在梦里……
幻境破灭之际,我骇然坐起身,玉手加额,只觉浑身隐隐作痛,疲惫不堪。
待得平复心绪,我方才勉力凝聚神识,四顾打量眼前的一切。
晨曦由窗中洒入,红窗绿阁绣云飞,天阑开玉外迤逦屏兆,实为一间雅室。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脑中迷雾环生,垂眼一顾,却见一身淡粉凤凰碧霞罗,手挽屺罗翠软纱,烟笼梅花百水裙,风髻雾鬓,珠玉坠饰,其中隐见遍身包扎的绷带。
我微微抬起左手,恍惚凝着皓腕上依旧的蓝晶手链,越发不得其解。
犹记丞相府,关键时刻这手链的光帮我挡了攻击,然后便不省人事。
不料这手链竟有神秘的力量,它到底有着怎样的秘密?
而先前一次苏醒,那一男一女的对话,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勉力起身而去,拉开龙凤雕花朱门,目之所见,顿让我惊异不能自已!
只见此处乃四面环山的幽谷,五色溪流环抱,波光若鳞,其间百花争妍,好鸟醍醐,奇松拂影,怪石嵯峨,台榭留吟,直若世外桃源。
而这座雅苑位于谷底,亭台楼阁美不胜收,门外即是回廊围合的小院,北面横贯的游廊中开一道,南北贯穿数个院落游廊,直通北端大门。
我方自廊下踏入院中,便见七道人影从天而降,在面前扇形排开,牢牢封阻我北方去路,异口同声的声音迎面袭来,“姑娘请留步!”
眼前立着七个家丁装扮的人,个个神气完足,面上却如出一辙地漠无表情。
我不禁困惑绕心,“这里是什么地方?”
“主人有令,让我们照看姑娘,还请姑娘回房。”
“你们主人是谁?”
因见七人默不做声,我亦无心纠结于此,当下举步便要从二人中间穿行而去,哪料两条健臂横空阻在面前,“主人有令,不能让姑娘踏出府邸。”
我闻言生怒,横眸而睇,“我不是囚犯,我要出去,否则休怪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