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顾自把玩着鸭嘴形柄漆盒,几番斟酌之后,心下计议已定。
转身,我飘然绕过横地的屏风,优哉游哉地行至云隐身畔,凭窗托腮,闲看庭前草长莺飞,耳闻丫鬟们赞不绝口的私语,心境满是祥和。
“据说商会会长是个三十岁的大美人呢,倒真想会一会她。”
云隐转首愕然,“你不会是想……”
“没错,我是想去益州会见商会会长,如今大家都在为唐门努力,我也不能无所事事,如今只能问出缘由,并尽最大可能劝说她回心转意。”
“可是你的伤……”
“不用担心,这点伤算什么,我还没那么脆弱,用内力调息一下就好了。”
“既然这样,那我陪你去,说不定能帮上你的忙呢。”
飞花兰香间,我莞尔,淡化了满怀心事,“那是自然,怎么能少了我们的小云隐呢,我可从来不怀疑你的聪明!”
他温顺地展颜一笑,一时间有如冰雪初霁,春暖花开,阴霾尽散。
窗外庭中碧柳依依纷絮羽素,映桃杏媚妩,衣香鬓影间,七八丫鬟打扫院落,时而朝我们二人秋波流眄,为这份阑珊春意,染上几许旖旎风花。
云隐探怀取物,乃是以天蓝丝绦维系的两串金银双铃,玲珑有如桃核大小,圆润的铃身上沁透纯熟的光泽,隐隐刻纹在晨光中熠熠生灿。
我情不自禁地脱口,“这铃铛好漂亮!”
他将一串系在自己左腕上,又不容分说地将另一串系在我右腕上,纤细玉指在柔软丝绦之间灵活穿梭,眉蕴深意,“这是爹临终前给我的牵绊之铃,带着它的两人,即使相隔千山万水,仍能彼此心意相通,只要摇动一串铃,另一串铃也会响,而且这铃铛只有持有的对方才能解开,或者一方死去。”
他微一晃动左腕,仿若有灵犀一般,我右腕的铃铛亦应声飘响,清灵悦耳。
我嘴角不住抽搐,这小孩果然童心未泯,居然给我套了个铃铛。
晨光下,他剔透的笑化开,暖了皓雪春衫,暖了画庭绿稍。
“这样,你就再也不能撇下我了!”
我徒付之摇头叹息,他轻轻握住我袖下晶莹的柔荑,眸中荡漾着万千风华。
二人并肩闲看庭花蹁跹,缄默之际,他忽而淡淡道,“蝉衣,很不幸地告诉你,唐门的秘卷,玄心魔诀,已经落在了魔教的苏游影手中。”
“什么?”我骇然回觑,无穷的震惊腾涌而上。
“上元节时你将它交给我,之后我便交还给了爹,爹为免别人觊觎,便将它藏在寝居的密室中,一直无人知晓,直到临死前告知我。而那日唐家堡被毁,一切化为灰烬,只有无法摧毁的玄心魔诀安然无恙,我们在废墟中掘地三尺,仍一无所获,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被苏游影发现并带走了……”
我心中如遭颦鼓重击,与惊悚并生的,还有排山倒海的担忧。
虽然魔诀上的武功绝世,但练习者十之八九会走火入魔而亡,练成者便会化身为魔,危害天下,而以苏游影秉性,定不会放过任何绝世武学!
难道,这真的是宿命么……
翌日清晨,我雇了辆马车,与云隐一同奔赴西南商业之都的益州。
益州与渝州相去不远,路过茫茫丘陵,不过两个时辰,便驶入益州城中。
从车窗中望去,只见满城繁华热闹,果非渝州可相提并论,朱轮碾破青石大街,遗珥坠簪,落花相衬,亭台驾霓,腾蛟踞虎,酒旆频招,商贾极宇内之盛,货物为天下之奇,随寓目以得景,人杰地灵诚非他方之可及。
忽闻帘外车夫一声高唤,“二位公子,到了。”
我与云隐联袂下车,正是益州中心广场,成四面围合之状,各面有大街小巷四通八达,诸般店铺琳琅满目,商贾络绎不绝,触目则泱泱繁华。
二人就近寻了家客栈,举步踏入的一瞬,满场喧嚣登时凝固下来,百道视线齐怔怔地觑定门口二人,众人恍若瞬间被夺去了三魂七魄一般!
只见那二人,一人水碧云锦服,缎巾缎带飘举,温雅纯净,一人束腰白袍,一尾黑发高扬,清逸洒脱,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肤不脂而莹,眼不泽而润,两人均别无他饰,但凭一身倾世天姿,已夺尽世间万物颜色。
一时间,连门外霜鲜的日华,都在二人绝代风华面前黯然失光。
如此绝色,饶是普通人终其一生,也难见之一,何况乎是二人?
云隐素来腼腆,哪堪这百目聚焦,已瑟瑟地躲在了我身后。
淡扫一眼怔愣的满座宾客,我携着云隐径直步向柜台,探袖取出一张百两银票,直视柜台后失魂落魄的掌柜,“掌柜的,麻烦来两间客房。”
这一声终让他如大梦初醒,几乎未经思索,接过银票连连称是,继而忽然醒悟过来,眉头一攒,“实在抱歉,公子,小店只剩下一间客房了。”
云隐明眸中惘惑三分,“怎么会这样呢?平时的客也这么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