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羞不胜言,我轻扯嘴角,“你……会武功么?”
“我自幼深居闺中,研习琴棋书画,爹从不让我沾染武艺,所以无从习武。”
我拈起她鬓边一瓣粉樱,意兴阑珊地捻弄着,摇头轻叹,惋惜得一塌糊涂,“可惜了,本少爷比较喜欢会武功的女孩子,这可怎么办呢?”
“公子……”
仿如满腔希冀在瞬间破碎,箜篌倏然掉落,银色琴弦根断吟吟,她深深凝注着我,前尘抹淡残泪潺潺,哭成初春雨凉,凄美得恍非人景。
我依然笑对百花烂漫,轻抚她微蹙的黛眉,“别伤心,你现在不会也不要紧。”
在她懵懂不解的秋波中,我潇闲站直身子,扇指院中一棵拔地参天的樱花树,“不如这样吧,你可以试着爬那棵树,如果能爬到上面,就说明你根骨不错,有学武的潜力,我便可考虑娶你为妻,并日后亲自传授武功。”
众人目目相觑,全然不明就里,让一个小家碧玉爬树,何止是无稽之谈!
云隐目中却是一片了然,既然无法让唐门放弃招亲,便只能让参选者自动放弃,令其知难而退,从而招亲一事便会不了了之。
赵雪楹水眸如梦似幻,恍惚望着满庭窃笑的形色诸人,银铃敲落相思泪。
我叹得烟云缥缈,“既然小姐不愿意,本少爷也不勉强,只好另找他人了……”
一丝惊慌自翦瞳中飘逝,她轻拭啼痕,袅娜立起身,朝我敛衽一礼,“只要公子喜欢,我必尽力证明给公子看,否则也不配做公子的妻子!”
言罢,她款步提衣行向樱花树,不顾贴身丫鬟的阻拦,竭力向树上攀爬,张牙舞爪的不雅之姿,在枝影横斜中更显滑稽,一时引得窃笑四起。
我望着屡败屡战的纤影,千丝风情已从面上褪去,一树飞花轻敛,坠上眉间。
管家无奈摇首,扫过满庭嬉笑,双眉一轩,敛容斥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做自己的事,招亲继续进行,否则将你们通通赶出唐家堡!”
下人们重行各司其职,庭院又复如初雅静,却不时有其他参选少女投去笑波。
见管家越众而来,我惊得魂飞胆颤,立刻避向清池对面,骇观一池之隔横眉严肃的老者,“你、你干嘛,你别过来,否则我不客气了!”
管家手持一摞鲜红的帖子,顿步池对面,秋香色长袍在风中轻扬,线条分明的眼角镀上了几层肃穆,“少主,这是为你准备的招亲,你想如何属下无权阻止,但无论如何,我都会竭尽全力完成老爷交代的事!”
掩不住的悲叹荡漾在苍老声音里,他叹罢转身离开,隐没在纷扰人流中。
我顿觉如蒙大赦,柔臂慵懒地搭在云隐纤瘦的肩上,心有余悸地抚胸缓气,“好险,我还以为他又要点我穴道,把我扔进牢房里呢!”
汝鄢婵扫视着满院水裙风带,乌睫掩映下的淡眸掠过无奈,花燃纤纤眉稍。
云隐回眸,旖旎晴光,不及眉眼万一,“那你现在怎么办?还要继续么?”
“当然要,难道真让我娶一妻七妾啊,我才不干!”
“想不到你还有这么风流的一面,我都被你吓到了。”
“呵呵,过奖了,我也不过是跟别人学的,这招果然很灵!”
三人复谈笑而行,凉风信步摇桐影婆娑,不经意间映入一道幽碧纤姿……
小廊回合曲阑斜,一个碧裳的清丽女子于竹影中亭亭玉立,手持一管霄翰,清袖拈香风流,泼墨的烟草泛黄了指尖,春风词笔画水载愁。
她一径摛翰振藻,带着清溪般的飒爽与温润,令评看的唐门人啧啧称奇。
就是她了!越完美越不能留!
我款款行了过去,随意跳坐在案上,将左腿支起,一壁折扇旋舞,一壁闲云野鹤般的鉴赏书画,“姑娘,这画真好看,本少爷很欣赏你!”
玉手盈盈搁下霄翰,她抬眸回眷,淡指袭衣香凝,鬓边芳华一线,樱唇微启,齿如编贝,“小女子不过对作画略通一二,让少主见笑了。”
笑对春水闲云,我轻抚菱花自悠悠,“姑娘不必谦虚,你绘出的画堪称完美,诗书也是一绝,像姑娘这样的才女,世间定难寻其二!”
“多谢少主夸奖!”
“姑娘还会什么吗?”
“小女子从小受家人熏陶,琴棋书画都稍懂一些,女红也能得心应手,此外还会一些花拳绣腿,以作强身健体之用。”
非但我面露难色,云隐与汝鄢婵皆是一怔,此文武双全之人,倒极难下手。
就算你完美得无懈可击,我也能找出破绽!
凝眉斟酌下,且将鬼胎暗藏心内,我拈一缕落花香,笑成得意春光,“既然姑娘的画如此完美,本少爷想请姑娘画一幅画,不知可否?”
她松口气似的微笑,雪白柔荑执起霄翰,媚眼如丝,清莹得仿若要滴出泉水来,“少主尽管吩咐,请将此物细细说来,我一定尽心完成。”
折扇轻轻递出,托住她正落下的胜雪皓腕,迎着她不解的眼波,我微微撩开她耳畔发帘,暧昧地附耳低言,却顿时惊得她花容失色!
蘸墨的霄翰倏然掉落,在花魂鸟魄的画卷上落出一道弧影,一股红潮瞬息覆上她整副如花似玉的面孔,一派无以复加的尴尬,“少主,这……”
身后两人满色茫然,只见她在案后辗转徘徊,千娇百媚回眸望,竟手足无措。
“姑娘且好好考虑,倘若你无法做到,便自行回家去吧!”
我转身跃下桌案,窃笑着挽过怔愣的两人,复招摇过市而去。
待去就十丈之远,云隐不禁茫然扯过我的衣袂,“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我傲然偏过头,“就不告诉你,你不是很聪明么,不会自己猜啊!”
汝鄢婵目色四落,青丝随风拂过莹润如玉的颈项,“那位姑娘文武双全,无可挑剔,你却让她画画,她定能得心应手,为何会无从着手?”
“嘿嘿,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们怎么也想不到的!”
“是什么?!”
“答案其实很简单,她可以画森罗万象,唯独不能画也不敢画的是……自己的******,哈哈哈……”
在我惊天动地的笑声中,两人当即怔成泥塑,隐约似有黑鸦成群越空而过。
我掩冉跨门而出,云似衣袍随云悠,“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继续下一个!”
春日的阳光暖煦轻柔,宛如金色纱幕般挂在天地之间,映衬得擂台上鸿雁双飞的飒爽英姿,也沾染了诗情画意,华丽的拼斗应接不暇。
三座擂台上俱是刀光剑影,惟石狮东侧擂台上,只一道小巧娇影孑然而立。
小小女孩年约十四,身穿流碧束腰上衣,外罩无袖浅紫短衫,下着深青印花短裙,淡蓝秀发微微波浪卷,间有几股小麻花辫,额发齐眉,发上斜簪数片孔雀彩翎,脚着青缎靴,腰间斜跨一小竹篓,手持紫色弯月双剑,幽紫双眸宛如莹玉一般,左眼角下有一枚粉色凤凰纹,映得莹润俏颜越见鲜活。
闻听众说纷纭,此女孩来自苗疆五毒教,武功不凡,更精通巫蛊之术,已连胜数十场,因忌惮可怕的蛊术,再无一人敢上台切磋。
擂台由唐易从旁监视,每个擂台上最终得胜者,即会选为妻妾之四。
我笑意风起,折扇一合,自擂台侧阶逐级而上,冷不防两道剑光迎面卷袭而来,当下凌波滑退三丈,折扇东挑西挡,散去双剑余威。
女孩双手连舞,紫月双剑幻影一般变幻流光,始终不离我周身四尺方圆。
唐易浓眉一敛,正要纵身上台,却被越门而出的管家拦住,只得弃之不理。
我以一柄折扇守紧八卦方位,险险抵御着女孩排山倒海的猛攻,虽能灵活移身换行,却因无内力支撑,防御已然不济,更无回击之力。
随行而来的汝鄢婵见状,右手屈指而弹,两枚毒蒺藜疾射而出,顿时将女孩手中双剑被击飞开去,颓然落在丈外彩毯上,带起铮鸣宛然。
当女孩正欲再袭之际,汝鄢婵及时横臂拦截,一双淡眸觑着女孩精致无瑕的玉颜,黛色纤眉间凝出几分冷摄,“住手!他可是唐门少主!”
女孩收回双剑之一,目视余惊未消的我,右眼莹莹一眨,樱桃檀口滑出一串银铃般的娇笑,“不好意思哦,我还以为你是登徒浪子呢!”
“登、徒、浪、子?!”
这四字道来轻闲惬意,我却只觉胸口处如被重重一击,敲落了一地心碎!
目睹我锐挫气索之态,云隐笑不可抑,台下众少女则花容惊变,失了常色。
一只纤纤素手伸出,拾起彩毯上另一柄紫月剑,我递还至女孩面前,渊色付之一笑,“你刚刚看到了,我武功平平,不是小妹妹你的对手,而且你年纪这么小,还是不要参加招亲了,我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好。”
她小心接过弯月双剑,香藕似的细臂在日光下耀眼生花,莹亮的幽紫星眸微眨,顾盼流连很灵秀,“少主哥哥可真谦虚,我的武功远不及你,打过那些姐姐都是靠我们苗疆的蛊术,我们苗人都略懂医术,所以一开始就知道你身中独门毒药,内力全失,倘若你恢复了武功,我连你一招都接不了!”
我不由微愕,“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交手?”
她双手携剑负于背后,倾身睇着咫尺之间的我,眼角凤凰纹映日而灿,灿烂了如花笑靥,“嘻嘻,因为好像你很好玩的样子,所以就想和你闹着玩,但是我不敢用蛊术,怕你一不开心就把我赶走了,你不会生气吧?!”
我微扯唇稍,一色啼笑皆非,“呵,不,不会……”
她收起双剑,转而蹲在擂台前沿,托腮撅起了樱唇,“我也不想来参加什么招亲,但是爷爷要我来,只要能让爷爷高兴,让我怎么做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