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之大,我们该往何处去?”
“西域本属大唐十五道中的陇右道,小国颇多,主要有鄯善、西夜、子合、龟兹、姑墨、莎车等国,近年来西域诸国有统一在鄯善国之下,虽然天朝在西域设有两个都护府,但西陲地域广大,数千里疆土仍是异族蛮荒的天下。鄯善国处于西域的东南方,与沙州颇近,那么我们就赶往鄯善国的王城扜泥城吧,也便是已经消失了的楼兰古国,那里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沙州便是现代的敦煌,古属陇右道,西域乃新疆地区,我们目前所在的赤河便是塔里木河,因近年来吐蕃的扩张,西域已被其逐渐侵占。
冷流云望着澄碧的水面,一双星目幽寒入骨,秋霜般的冷凛下,晕染出飒爽的清逸,“我们得万事小心,武林第二大魔教冥阴教便在西域,统领着西域所有教派,势力为西域最大,在那里却以圣教相称,极为百姓敬仰,教中弟子擅使西域奇毒,诡异莫测,一旦不慎中毒,很可能会危及性命。”
冥阴教在西域可只手遮天,与西域王朝成两足鼎立之局,却鲜少踏足中原。
断雁越澄空,老翅几回自奔忙,一声声长啸传遍整个峡谷。
我眼眸如猫一般眯成一线,眺望着翠幽幽的陡峭崖壁,隐觉水下异动泛起,恍如有万千激流在暗涌交织,随时会将二人推向风口浪尖。
惊觉间我蓦然翻跃而起,当即持银鞭在手,灵识静扫方圆十丈动静,冷流云亦已握住腰间的星月剑,脸隐入斗笠阴影中,蓄势待战。
但见河上水波翻滚,骤然纵出五个人形水团,一转眼竟化为蒙面五名黑衣人,各人抛出一柄巨伞,那巨伞在半空张开,如风车般迅疾飞旋,刹那间银光爆盛,竟有千万利针自伞内嗖嗖射出,铺天盖地地向二人倾泻直下!
这一击突如其来,二人俱是一怔,然形势刻不容缓,我右手凌空疾挥半匝,一道蓝光圆幕瞬间将二人罩定其中,那片闪亮的针幕当头压下,却在上空五尺处四溢散落,被光罩风雨不透地阻挡在外,勾勒出一个半球轮廓。
针雨一过,冷流云当即腾身一纵,一剑快逾流星,闪电刺入一人腹中,那人竟浑然不受此一击,又凭空化为一滩水,倏然洒落入河中。
我一惊之下,瞬时豁然开朗,“水分身术!”
冷流云未遑反应,那名杀手已转瞬出现在他身后,竟刹那间分化为六人,手中各一只手里剑影风车,如流星般划破空中,向冷流云飞旋疾去!
我脱口惊呼,“小心!”
冷流云此际身在半空,避无可避,当下运剑如风,一气挥落了五只影风车,然而犹有一只未及抵挡,擦着他胸前斜斜旋过,鲜血如雾蓬一样洒落,染红了一方水面,余劲竟将斗笠一割为二,满头墨发泼墨般垂泻而下。
我惊得魂飞天外,连忙接住旋落而回的冷流云,“你怎么样?”
“没事。”他以天蓝外袍掩住胸口,面色透出病态的苍白,却强自不露辞色,扫过半空环绕的杀手,“他们是什么人?怎么和以前遇到的杀手不一样?”
我深谙他秉性,也不多加追问,只一手扶着他,一手以内力凝出一道球形水墙护于周侧,将来袭的冰锥暗器统统挡下,“他们是东瀛忍者。”
“东瀛忍者?”
“忍者相当于情报间谍,擅长暗杀和密探,忍术怪异莫测,能在不知不觉间取人性命,我们所遇的是擅长水遁术的水忍,能以水幻形攻击,而从他们能如此熟练地运用水分身与影分身,应该是忍者中最厉害的上忍!”
说话之际,众忍者各影分三人,于四面八方各展神通,一时间冰箭冰锥如疾风骤雨般狂泻而来,却均被阻挡在通透水墙之外,不得寸进。
然而在他们排山倒海的猛攻下,我表面虽不动声色,实则内息已如激流汹涌,体内道道真气横冲直撞,撞得五脏六腑难受不已,口中顿时涌上一股腥甜,行将喷涌而出,却又被我强行压了下去,守护水墙已是愈渐薄弱。
冷流云并未觉着我的异样,凝眉,“他们如此厉害,我们怎么才能脱身?”
此际,只见众忍者同时结印,口中弃颂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九字真言道毕,六人面前各升起一道晶柱,同时向我们徐徐压来!
我眉间一敛,“不好!”
冷流云不解回眸,双目清冽如一汪可见底的深潭,“怎么了?”
“这是冰遁魔镜冰晶之术,晶柱逐渐向中合拢,直到合六为一,而我们便要被活活压死其中,尸骨无存,他们竟是拥有血继限界的特忍!”
“那怎么办?”
我当即撤下水墙,掌间运足灵力,俯身重重一拍水面,霎时一波无形气劲以掌为中心疾速扩散开来,河面登时被这道摧枯拉朽的气劲推出一圈巨大涟漪,周围瞬间爆起十余丈高的水柱,如同道道巨墙,向四周迅猛推去!
巨墙竟似蕴无穷之威,瞬息震裂了周围六道晶柱,众忍者措手不及,当下被震飞落水,河面又复风平浪静,不起微澜,六人潜水而逃。
我扶着冷流云坐回竹筏,蓦然扯开他的外袍,只见胸前的白衫破开一道斜长的口子,正有鲜血汨汨不断流出,在衣上染出一大片红晕。
“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
我怜惜地颦眉,伸手欲探向他的胸口,却被他倏地攫住手腕,“我自己来。”
看定他诠释着不明颜色的瞳孔,我浅笑吟吟,“你还是算了吧,这些天你总是不让我帮你治伤,前几天那些伤口估计到现在还没好吧。”
他手中一凝,迎视着我的淡笑,“你怎么知道?”
“你今天战斗时,不如平常那般自如娴熟,动作和速度都大减,想必是旧伤未愈的缘故,否则怎会被那忍者一击重伤?”
他漠然偏开头,肌肤在晚霞中霜白清透,“这不算什么。”
“还嘴硬,要不是你不懂得疗伤,怎会如此?所以还是我来吧!”
见他欲言又止,我扬首傲然道,“你要是再拒绝,我就不帮你找天书了!”
他诧然一怔,颓然松开了攫住我右腕的手,略有窘意地转首望向崖壁。
我将他的天蓝外袍兼雪白里衫轻轻褪下,如墨长发在如雪的肌肤上垂落,白璧似玉的胸口,一道狰狞细长的伤痕斜斜划过,犹有血泉不住流涌。
我一时心疼不已,自包袱中取出绷带药膏等一应物事,跪坐在他面前,将绢帕在水中沾湿,不无轻柔地擦拭伤口边缘,只觉他浑身带着不可忽视的轻颤,犹可知在强忍痛楚,颊边早已冷汗淋漓,不由手下又略微放轻。
以手挑抹了一点药膏,轻轻涂在狰狞的伤痕上,我淡淡蹙眉,“痛吗?”
他怔怔觑着我,星眸里流转万千,“不痛。”
我双手牵出纤长的绷带,沿着他的前胸后背小心翼翼缠绕,将伤痕层层覆盖,下颌不时擦过他莹然的肩,“怎么可能不痛,我看着都痛。”
在肌肤相触的刹那,我明显觉着他身形一僵,瞬间攥紧了双手,如似在强自压抑着什么,呼吸亦逐渐急促紊乱,却转瞬压制得平复如常。
睇着包扎得天衣无缝的伤口,我得意地拍拍手,“怎么样?我的手艺不错吧!”
他臻首缄默不语,我拾起散落一旁的雪白轻袍,徐徐替他穿上,正细细理着交叠的衣襟,忽觉双腕一紧,却是被他陡然攥在了掌中!
抬眸,映入一双闪烁着异彩的冰瞳,好似包含着千言万语的真挚,优美双唇微动下,最终却归为不置一言,只静默凝注着我,眉冷孤霜。
我歪头望着他,猜不透那眸底诠释的深意,“嗯?怎么了?”
恍然回神间,他松开我,径自披上天蓝外袍,起身立于竹筏尽处,重行撑起竹篙,清逸的身姿仿佛遗世独立,起落的发梢镀上一层清红。
凝睇那冰雪风姿片刻,茫然不解之下,我复又仰躺回竹筏,驱动真气在四肢百骸运转,不动声色地暗下调理着内伤,心中一片祥和安宁。
殊不知,千里之外的大明宫深处,竟是怎样一副惨象。
“滚,都给我出去,没找到人提头来见!”
一道浑厚清朗的怒音,在甘露殿内如爆响起,伴随着陶瓷器皿碎裂的金玉之音,在门外宫娥太监的无措眸光中,数名侍卫纷纷膝行退下。
五日以来,圣上的脾气暴躁如火,不顾太后与百官的劝阻,倾尽全力寻找林飘飞的下落,前来禀报的侍卫屡屡失手,免不了天牢相送,革职查办。
李盛于甘露殿内负手踱步,西落的斜阳映照在明黄龙袍上,映着飞龙翔天的刺绣辉煌神秀,口中愤愤爆出的,是挡不住的雷霆暴怒……
“饭桶!一群饭桶!五天连一个女人都找不到,朕白养你们了!”
李盛步于殿门,戟指天边落日,面上的森然狂怒直冲九天,“林飘飞,你彻底把朕惹恼了,这天下都是朕的,朕不找到你誓不罢休……”
“哈啾!”
千里之外,我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漫不经心揉了揉发酸的俏鼻,望着天际的落霞,怫然不悦地咕哝,“谁这么缺德,竟然在背后骂人。”
一卷落日长烟绘山河,浪淘易水萧冷惊涛,在夕光下蜿蜒成迤逦的梦境。
十一月初,大漠的骄阳分外明灿耀眼,莽莽黄沙千里送孤雁,天际风起万里鸣沙响,远处拔地而起的山峰连绵起伏,几处人家炊烟散。
关外西陲的风流窜在辽阔戈壁上,目之所及,除却漫漫黄沙,即是片片砾石,恰似漫无边际的金色瀚海,一直延伸到浩瀚的天际尽处,若遇猛烈风沙兴风作浪,免不了与恶劣天气一番苦斗,稍微防范不当,便会埋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