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冷流云看一重烟水一重云,蓝白的衣袂迎风起舞,冰玉眼眸中如同渲染了朦朦云彩,透出梦一般的恍惚,“这里怎么会有白鹤?”
我眷恋轻抚着鹤颈柔软的白羽,淡然霁颜笑,“这是我师父的仙鹤。”
一语却教他悚然,“你师父?”
“嗯,我师父法力高深,神机妙算,定是算到我有困难,所以让仙鹤来帮我。”
“你师父真厉害。”
“他是我见过世上最厉害的人,不过我师父最厉害的,却是超绝的医术。”
“若有机会,真想见见你的师父。”
“我很久没见师父了,很想他和师妹,以后定要回药神谷看看。”
骋目远眺,只见整片广林都在奇妙变幻,细看之下,却惊得骇然怔住!
本应静止的浩瀚森林,竟似在微妙蠕动着,同处四条线上的植被竟似融汇成四条绵延无际的翠河,各由东南西北聚向中间,缓缓蜿蜒流淌。
此种形景不足挂齿,却见那由林中无数生灵汇聚的绿河,竟奇迹般地蜿蜒交汇成“卍”形,而其中心交织处,则是整片广林的中心!
这“卍”字出其不意地闯入脑海,却教我没由来地一阵心悸,血脉突突直跳!
“卍”,不正是佛印么?!代表着整个佛界,佛祖释迦牟尼背上便有这佛印!
为何,卍字佛印会出现在这里?
心中迷茫未褪,霎时惊悸又生,犹记天下武林豪杰与朝廷权贵的离奇死亡,正是与佛咒密切相关,是否与这佛印有所关联?
令整个森林呈现如此状态的力量从何而来?森林的中心,究竟隐藏着什么?
仙鹤神速逼近“卍”字交汇处,霍然收拢双翼,箭一般俯冲直下,穿过处周围枝叶如有灵性般避让散开,围合成一条螺旋甬道,直通底下。
自甬道中穿梭而出,一片清美的世外桃源,豁然开朗地闯入视野!
只见眼前一汪碧湖方圆两百丈,湖心一座径达十丈的八角黑曜石平台,上刻八卦图腾,环绕有江河山川,二十八星宿以斑斓水晶石镶嵌对应。
湖畔花海连绵,姹紫嫣红,而在花海之外,仍环绕着无边广林。
仙鹤将我们送至八卦台,即又振翅而去,只见台上一尘不缁,平滑如镜。
冷流云就地蹲下凝观,蓝白衣袍委地,“这里怎么会有八卦台?”
我亦就着他身畔蹲下,细细扫过包罗万象的八卦刻图,锁眉渊思寂虑,“既是仙鹤带我们来的,想必便是师父之意,此处必有线索!”
“你师父知道你来找天书?”
“师父他老人家的卜筮之术非常厉害,知道这个亦不足为奇,更何况,破晓天书的下落,本就是师父让我带给你爹的。”
他怔怔望着我的侧脸,恍似全然不敢置信,眸里荡碎了一湖乱波。
举目环扫,只见台边缘耸起一圈神鬼石雕,其上各刻十二地支,而在整个八卦图中心刻画有九宫格,每格内填以繁体汉文写就的数字。
我不由行去凝眸观摩,脑中飞快思索,转瞬便有了计较。
心下微一盘算,我伸出手,循序按过其中三格,但见西北方位的石雕顺时针转过三十度,遂又点过另外三格,东方的石雕顿又逆旋十七度。
冷流云瞧得云里雾里,“这是怎么回事?”
“这九宫格便是机关,不同的数字组合对应不同的方位,只要按准确的角度调动周围的石雕,便能启动机关,找到天书线索。”
冷流云静观我纤悉不苟之态,眸光变幻不定,不经意瞥见我左掌一线血痕,薄利如刀的剑眉一凝,当即攫住我的左腕,“你受伤了?”
淡瞥一眼,我不以为意,“可能是刚刚在林中不小心划到的,不碍事。”
我作势便欲缩回手,却被他蓦然厉声喝止,“别动!”
不顾我满面惊疑,他俯首,素来无色的双唇徐徐落下,将手心的血丝抿去。
这一举突如其来,顿让我惊异不能自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抬起头,信手撕下一幅衣襟,谨小慎微地为我包扎左手,眸中的冰霜亦消融不少,霜白犹如雕刻的俊靥上渊色如常,恰若平湖之静雅。
我静望着他的一举一动,不料那般冷冽的少年,竟亦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当石雕机关开启,整片镜湖竟以平台为中心迅猛旋转起来,形成方圆两百丈的巨大漩涡,随即足下蓦然一震,黑曜石平台竟横中打开一个洞口,露出狭长幽深的隧道,层层阶梯连绵蜿蜒而下,延伸向未知的地底深处。
冷流云望着绵延向下的隧道,惊色溢于言表,“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走吧。”
我霁颜付诸一笑,携着他踏入隧道,逐级摸索而下,每一步的深入,天外的亮光便减弱一分,湛蓝的苍穹愈渐渺远,四周逐渐陷入一片黑暗。
时光有如沙漏,在黑暗中荏苒流逝,滑过两人牵绊的指间。
二人沿隧道蜿蜒向下,借着夜明珠的微光照明,无止境地深入地下。
踏过最后一层石阶的刹那,但闻黑暗中一阵风啸,壁上倏忽亮起幽火万千,地底一切尽收眼底,然而目之所见,却将我们惊得无以复加!
眼前乃一处恢弘的圆形石室,方圆百丈,石柱环绕,却是洁净不染纤尘。
举目四顾,石室左右各有一条甬道延伸向深处,顶部设有层层栅门,甬道内一眼望不到底,两壁燃有一排灯油,更显得阴影处诡谲森然。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我将夜明珠纳入袖中,盈盈踏入石室中,心下疑窦丛生,“我也不知,但这里绝不是一个密室那么简单,但看那高大整齐的青砖墙体,不仅异常干净,而且毫无裂缝,可见技艺之巧夺天工,光是这一个石室,少说也得数百工匠花费数年才能造成,这等规模,绝非一般王侯将相所能承担!”
冷流云眸光幽闪,若有所悟,“这里有两条通道,我们该往何方?”
我淡扫浩大的圆室,冥冥中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在封锁的记忆深处,隐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左侧尽处若隐若现,一如昨晚飘渺的梦境。
我恍惚抬手指向那方密道,“那边……”
他眉心一蹙,好似寒冰凝聚,“你怎么知道?”
“我也不清楚,但是感觉告诉我在那边,就像昨晚做的梦。”
二人相视一眼,默契自生,双双向那方步去,然而甫一踏入密道,乍闻轰然一声,第一道栅门突然落下,两壁缝隙中霎时涌出浑浊的瘴气,迷雾中嗖嗖之声大作,竟又射出无数铁箭,密如暴风骤雨,令人防不胜防!
我探囊取出两方白绢,将其一拍在冷流云脸上,又将另一片蒙在面上,一跃而起,“这些瘴气有毒,面巾上涂有避毒散,戴上它赶快离开。”
我一展梯云纵,在狭道箭雨中穿梭而去,少年亦飞身紧随而来,一阵阵砰然沉响追袭而来,栅门在身后接二连三落下,将退路层层封阻!
掠过曲折连环的密道,二人终落于尽处密室,瘴气尚未消散,迷雾中又传来沉重声响,席卷着沉沉肃杀的压迫,自五行方向徐徐逼来!
二人瞬间警惕,倚背而立,互为犄角,只见瘴气中逐渐浮出武道庞大身影,高及三丈,状若人形,手持长戟,竟是五个军士模样的陶俑!
我瞬时如醍醐灌顶,面巾下的唇角微扬,“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先别废话了,这些东西听不懂人话,先打倒它们再说!”
眼见举戟逼来的兵佣,二人早将剑鞭把持在手,掠身迎了上去。
立时只见迷雾中刀光剑影,银鞭与长剑齐飞,星月与流苏一色,混沌中接连传出金戈交鸣之声,怎奈数个回合下来,兵俑却毫末未损。
冷流云以剑拄地,愤懑喘息道,“混账!他们居然刀枪不入!”
我掠回他身畔,望着复又逼近的兵俑,正是束手无策,却乍有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令我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击打眉心三寸!”
不待他回神,我已如拂风般复掠前去,银鞭挥洒出道道细浪,不偏不倚地击中兵俑眉尖三寸处,下一瞬,兵俑便在一道青烟中化为齑粉。
冷流云如梦初醒,星月剑又荡出滔天银河巨涛,向兵俑帘卷疾去!
不盈片刻,五个兵俑俱已灰飞烟灭,瘴气亦逐渐消褪开来。
直面冷流云的惊愣,我莞尔淡笑,“我们进的是一个迷障阵法,之前五个兵俑是按五行排列,只要打败兵俑,破解阵法,瘴气也就散了。”
冷流云怔然,冰雪雕铸的面容,恍惚着如梦幻彩,“你懂阵法?”
我不由搔首讪笑,不尽尴尬,“呃呵呵,我不过是为了方便偷东西,就顺便研究了一下机关之类的,这些在奇门遁甲里面算不了什么的。”
瘴气散处,逐渐呈现视野的,却是另一番磅礴恢弘的光景,直教人叹为观止!
只见我们置身处灯火辉煌,当中一座高台,台中一盘龙镇柱高及室顶,周围环置铜鼎数座,镂刻着繁复玄妙的古文,均是世间难见的珍品。
足下为一座五角祭台,每角各立一个佣,台周环绕水银灌注的河流,石壁上以琉璃为灯,伸出十数白鹤玉石浮雕,水银正从鹤口中源源流下。
祭台与石壁间架有四座拱桥,俱是镂雕精美,金玉镶嵌,穷极殿堂之奢华。
此间广及两百丈,万物华丽,金装玉裹,耀得人眼花缭乱。
冷流云亦不免惊讶毕露,恍惚喃喃,“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地方……”
我悠悠取下面巾,又信手扯下他的面巾,一齐收入袖中,负手绕着盘龙柱踱步,笑得潇闲自若,“都到这里了,你还不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