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石头内部的微火一相呼着，并自由扩展着记忆
的波纹
它们共同拥有北方的空虚、辽阔以及流水的静谧深远
泛泛到冰凌与青石低语之处寻找着小鱼小虾而忘记
了浸泡得绯红的脚蹼
它们侧目而思也绝无可能顾及到一个起早贪黑的赶
路者内心偶然的怜爱
它们拥有一两颗小星即将沉落时颤抖的寒光和超越
尘世的生活
而我，除了无限惆怅，只拥有它们边缘的没有方向
的风儿
祈愿
把我的酥油和牛羊
把我心中晴朗的草原捧献给你
佛啊
请赐予我你指甲缝里的一点儿泥土
我要种活一棵树
一棵绿荫婆娑的树下
我要坐着一直
等我
如同等待一个陌生人
从远方星光繁密处回来
回到我早已坐化的身体里
玛曲谣
雄牛渡河
蔬唇卷舌
喇嘛小哥哥
你、去问艾玛花
蝴蝶带给她天路
牛蹄踩灭的是什么
--牛蹄踩灭的晨星
请攥紧你心里的盐巴
喇嘛小哥哥
你去问水中云
玛曲养护的鱼子
牛角吹散的是什么
牛角吹散的男女
贝叶经联缀成无垠的草原
喇嘛小哥哥
你去问拐弯的玛曲
泪水汇进雪水
牛尾为什么摇个不停
-
我什么都没听见
大风吹过山冈，天空为你摸顶
草原上
甲壳虫
飞鸣的鸟
人
尘埃
都有
飘忽的身世
灰烬的王座上
牛粪火
舌摇莲花
天地苍茫
预言家尚未诞生
一只竖着前肢
痴痴张望的旱獭
洞□翻出的新土
愈积愈厚的黑云
雨水的气息
是青草尘埃的气息
是你的气息无处在
无处不在
当我盯着你娓娓倾诉时
你或许不知道有另外一个人
躲在你眼睛深处躲在生活的别处
耐心倾听着我炽热的情感
我爱你我把酒喝成了水
但那个人即使躲藏在乌有的城市
也知道有一团冷静的旧火保守在我内心
所以你听到的是诗的语言
化作她心痛的是
星辰在我怀抱里熄灭的过程中沉默的消耗
在这不可容纳的二者之间
倾诉
我是一场地震造成的可怕的裂缝
已经习惯了彼此不道“晚安”
熄灭床头的台灯
很快蜷缩在各自的梦里
窗户外面
隔着一条马路
河水挟裹着泥沙和枯枝败叶
一个席卷故国金箔的背叛者行色匆匆
水面上拦截的灯光
金色的锯子
不停地锯着
黑暗就要
被锯出血来
一只夜鸟
惊叫着
夫妻
跟着另外一只掠过雾气飘摇的水面
这一刻
永远是最后一刻
但他们在冷漠的屋顶下睡去
忘记各自的委屈冰冷的漩涡和往事
化做梦外几点光闪
或许她局促不安的园子里
嫩绿的菠菜和萝卜缨子等待着一个偷菜的青年
他梦见自己去摘月官中被冷露打湿的桂叶
玉兔惊走热泪长流
她半夜拧亮的台灯
一杯温开水
麻雀颂
-写给星儿
一只瘦麻雀
一枚被无形之手弹出的水晶玻璃球
带来一片草色转晴的空地
唧唧喳喳自在跳跃的雀儿
是他的课间十分钟是他的现在进行式是他头发
上啫喱水的香气
是他带哨音的十字架项链是小女生字条上火的
真迹是他突出的喉结
是他的矿泉水和可□可乐是他生日的布娃娃喜
悦的眼泪是他的眼镜片上
隐约的泥点和划痕是他的MP5是他的心跳和
小女生手腕蓝色静脉的脉动
是他梦幻中的林间小路是飘飞的柳棉是淙淙流
水淹没篮球场的声音
是他的天空一比纯蓝墨水招人遐想比啤酒泡沬
更富营养
巴上淘气的褐色小雀斑
在一阵上课铃的铃声中突然起飞和那雀儿并作
一点弹向蓝天
蓝色汪洋令他色盲
现在，那改变过他厌倦、挑衅、忧郁的目光的雀儿仅
是他课本中的一个虚词
与他勾着脑袋坐在课桌前呈“S ”形的身体无关与
“SORRY ”无关与他的颈椎病无关
冰冻三尺非一夜之寒学习如同积雪那逃之夭夭
的影子与积雪压折树枝的响声无关
与老师和父亲的唠叨无关与他的明天无关与今
天的天气好坏有关与他的瞌睡有关
龙王庙
二月二日龙抬头
一棵高出庙墙的皂角树
黑铁似的枝杈就是龙王高挑的角
龙王探头
想从我内心探望到什么
每天我都途经龙王庙走去上班
每天黄河都绕经庙后远上白云
一个天光发暗的寒冷的黎明
我发现一辆警车停在马路边几个公安
在庙宇北侧的草地上围着一具年轻尸体正在勘察
现场
白色塑料绳拉起了围栏那素面朝天的死者
夹克外套扔在距离他四五米开外的小树下
除了庙宇屋脊上含珠不语的龙头看着黄河浑浊地
流过
谁能知道他意外死亡的真相谁能知道他死亡时的
黑暗寒冷孤独恐怖绝望甚至不肯泯灭的那一丝希望
接下来的曰子有好几个夜晚我梦见自己掩埋无
名尸体
埋了头身子露在外面埋掉鞋子
死者破旧的夹克却穿在落叶飘飞的树上
我感到疑惑在《周公解梦》中查到：
梦见藏尸梦，会有一个快要曝光的秘密，或是一个
很难摆脱的麻烦
那么龙王探头我内心真有什么秘密值得探究
值得龙王关怀
龙王庙门□法讯云：二月十三日至二十一日在观音
大殿举行消灾祈福法会
但我打定注意只从庙前经过不迈进庙门半步焚
香叩头因为龙王自己
也不能摆脱生存的麻烦即便那麻烦的阴影如死
亡一直暗藏在我的内心
雁滩花鸟鱼帀场
脑袋上一缕鹅黄的箭翎雪鹦鹉
竦身而立如膏火煎熬于一枝独木之上
纯银的链环系在脚上它多么像我的心
我的心贪恋着生活中点滴的温情-
水生鱼鱼生花花鱼养在好人家
太阳红灯照花鱼月亮白灯老酒壶
鹦鹉面前休要诉苦
我告诫自己即使空气都是苦涩的
也要说些甜蜜的事儿
否则鹦鹉学舌重复你的心声
会使痛苦加倍扩大让你心脏一时难以承受
难以承受如气球突然爆炸
扎尕那草图
局局的、杆上要晒青棵
我们去种青稞吧
高高的的晾杆上要晾哂青草
我们去割青草吧
打下的青稞除了今年够吃
还能酿几大桶酒就好了
哂干的青草除了应付冬天
还能解除牛羊的春乏就够了
高高的晾杆上
晾哂着太阳的光线
那雪线
引来穿针
那云朵缝在藏袍的下摆
那人呢
那一阵吹绿山坡的风
那风呢
那雪线附近啃食的白马
来吃掉我内心的夜草吧
鹰在天边逡巡
死去很久的人
透过鹰眼
俯瞰
水磨转经的村庄
弯腰挤奶的人
弯腰劈柴的人
弯腰打酥油的人
火的腰带
都是献给大地的哈达
神以人为道路
那深深切入藏人五官的皱纹
就是神迹
是霜
一只小猪走出村子
三只小猪嘴拱草地
黑黑的小猪
月亮的蕨麻果
埋在草根深处
就在深处
就在深处
小猪尾巴
已经变绿
六
黄金的戒指镶嵌着红玛瑙
卓玛，快把它扔进水中
你要沉沦
就带着落日为我沉沦
新月出峡谷
合鸟子的翅膀
从你经历中浮现
七
灌木丛中隐藏着三角形的昆虫
刺棵挂住的白云
一定是心上人的手绢
下雨吧
一夜的雨
天明停住
黑色的湿漉漉的圆木上
长出小白菇
你挨着我我挨着你
我们坐在一起
像空气一样新鲜
不说话
九
“死亡是无的神殿”
记忆是爱的居所
松树
渗出透明的松香
是因为
你早已来到我记忆当中
我纵容你
让你梦想着
我身体以外的世界
扎尕那！藏语意为“石头箱子”，地处甘南藏族自治州迭部
县境内。“死亡是无的神殿”一海德格尔语
盐碱地
从玉门关运进来的和田玉要运往长安
驼刺和红柳尖啸
夜夜风声都似敌人袭扰的呐喊
这一层又一层的盐碱
一定是从那些埋在地下的汉朝士兵的骨头中渗透出
来的
它们是矛尖和箭镞上的白焰是警醒的集体发烧时
的谵语
两千多年过去了
老老少少一群从临夏回族自治州东乡县和广河县
移民到玉门市独山子乡的人们
在这戈壁滩上盖起了房屋在盐碱地上种起了庄稼
“都是为子孙种呢，赔着钱种，种出的青苗大都让盐
碱烧死了没有个十头八年，地都种不熟”
眼睛宛如深井一位东乡族老者指着茫茫的盐碱
和我们唠扯
是啊是
这一层一层翻上来的盐碱白内障的阴翳
埋在地下的士兵
要让他们熟悉并接受这群能够拨云见日的父老乡亲
兄弟姊妹
甘心捧出骨子深处的麦香和永世修好的黄金契约
仍须加以时曰
怅望祁连
白马流沙
蚂蚁堆塔
种桃得刀
天老地少
种花得疤
曰月袈裟
昨弃陈芝
今得酸枣
穴鼠恨鸟
奈天若抱
鸟翼生火
敦煌知客
经藏石窟
人在闹市
南窗浮云
积雪安然
湿地记
黑河续断
北转青烟
鹰唳沙黄
大漠苍茫
狼顾无相
积雪控南
山危月静
焉支横流
血化为碧
百鸟驮曰
天鹅吹笙
鲫鱼产卵
局台云紫
绿杨忘故
绿杨树下设凉席
唤来碧玉
颈白桃红
野生沙葱
大网捞鱼
云水共煮
至此脱帽
醉此脱袍
天鹅飞天
缘何摔笙在地
谁人所为
煞我风景
可疑可叹
可悲可恨可忏悔
补记：昨言湿地在彼
今曰在人心肺
来世
一只蚂蚁
它通体的黑
或许由一个人前世全部的荒唐和罪孽造成
它不会知晓
也不会用文字记录情感
纯粹
在
它有性欲
只它身体一般大小罢了
不似被一代又一代的情种挖成寒窑的月亮
会引发冲垮海岸的潮汐
它黑得无足轻重
取消了暴力
甚至
来世
你惋惜的余烬
在曰落中
它所看到的
不会是痛苦的黄金
像摆脱一个句号
它在我的诗中稍作迟疑后
触角
探向未知的境地和它本身的命运
夕
黄河旱柳
不要惹她
不要用充满欲望的手指碰她身体
尤其在月夜
她会把伤口的鲜血
作为逢迎你的红茶
你不知道
三百年前
有人一甩水袖
怒沉百宝箱于滚滚长流
-那女子伤心欲绝
闪身躲进一株旱柳
回到岸上
鸟去鸟来
黄河穿过记忆
和我今天的诗行
水声中
有人唱歌有人痛哭
你克制住好奇
绕道而行
远离她心中暗藏的旋涡
你若真要放浪
可以用手指蘸着酒墨
在残垣断壁上潦草题寄
某某某某某爱你
陀螺自传
我为何惧怕漩涡
又不断生出新的漩涡
我是无数疯狂的问号逃避唯一的答案
我唯独不是千家雨中
一只独立的雄鸡
闭目养神
偶尔换一下
脚
雨啊雨
日月姓氏都已湮灭
曲江行
一片花飞减却春
落曰拾取的颜色里
有老杜的酒债
有你我的流水和栏杆
走吧
后来的仙侣
当他们交换朱唇
便会畅饮便会偿还
沙湖月
贺兰山下
那些与黄河分冰卧雪的蒙古英雄
那些与朔漠分羊脂油点灯的西夏壮士
他们分不清的脸如同秋虫的叫声充盈着月亮的血气
湖月似遥远的征伐年代未曾熄燃的篝火
而一条忽喇喇跃起的大鱼应和着一声怪鸟的啼叫
犹似巡逻归来的军校亮出腰牌
我也来了
来了，并非要寻找昨日的雄心
芦花分月我的心远不如芦花，比空气略为重些
芦花过湖芦花骑着白色的公鸡
西夏王陵
李元昊，西夏最大的王躺在一场春梦当中
他想伸出手来摸摸自己血流不止的脸
被小儿一剑削掉的鼻子搁在一芳的山河
混淌着马奶酒和胭脂泪的黄河
贺兰山上空的星星似寂寞的西夏文字
至今热切地寻找着他鹰一般锐利的眼睛
可隔着黄土，四十六岁的王已经不会指认
红透的高粱就是他准备出征的军队高举的火把
他甚至还在猜想他当年的妃子
如今穿着红鲤的锦绫在河水中深居简出
那么，让他的春梦继续，千万不要疼醒
让我们向他壮年的情欲和荒唐脱帽致敬
贺兰岩画
五匹马
和一轮太阳
在一只手周围
人的手
何如太阳
从早到晚暖和
何如五匹马
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就快去了
比秋风硕大的石头
比太阳烫手的乳房
人的手
想一摸再摸的东西
多么稀少多么珍贵
再谒苏小小墓
油壁车
劈柴烧
风雨之夕
何处寻那煮沸云水的
半轮落曰
风拍浪
浪非青骢马
我亦不是前度古马
我有数茎白发
为流水添几句闲话--
接碎梅花魂不散
你是自个的孤山
冷雾的梦
我认识你，你是我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