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数千年，翩翩从未见过这等不畏自己威仪，说话行事半分不给自己情面的奴才。
虽然，这不是一个寻常的奴才；虽然她是若华的乳娘，又是王母的旧日相识，在北海龙宫之中更是地位尊崇。但如此咄咄逼人，委实让习惯了强势的翩翩心中有些不大舒坦。
翩翩与她对视半晌，深觉若华这位乳娘十分厉害，当时败下阵来，勉强笑道：“乳娘说得极是，此事的确是误会一场。那一句话，不过是素锦妹妹的一句玩笑，根本当不得真的。素锦，此事都怪你，素日就爱开玩笑，眼下可不是为了你一句玩笑，害苦了若华妹妹么？”
素锦哪里能知道她们之间的暗潮汹涌，当下只觉得满心委屈：“怎么能怪我？明明是……”
若华含笑接了话题过去：“是那些奴才不懂事，分不清玩笑与真话，此事原怪他们。”
素锦不凉不热地瞥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我倒觉得该怪你自己，若非你们北海龙宫管教不善，何至于奴才行事竟没个眼色？浑不知道高低上下，一个个的眼里竟没主子。这也就是在你们北海龙宫，要换了在我西海，早唤人发落出去打死了。”
这话却是绕着将绿云和乳娘也给骂进去了。
翩翩听了这话，几乎想要拍手叫好，从未想过一向说话没大脑的素锦竟也有如此口齿犀利的时候，真真是是替自己大大出了一口胸中的恶气。
她满面春风地嗔怪道：“素锦，胡说些什么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若华妹妹一向心慈，对下人是最好不过的了。她哪里能料到这宫中会有许多不识好歹的奴才，此事原不能怪她的。”
虽则是嗔怪的口吻，但脸上却殊无责怪之意，反而隐隐透着几分赞许。
素锦省会了她的意思，越发得意，扬起下巴道：“是，姐姐教训得是。”语锋一转，她忽然望着若华道：“不过若华，此事虽不能完全归咎于你，但于一个尊者而言，约束门户可不是一件小事。你如今也算是北海龙宫中得脸的主子了，可万万不能再如从前那般教人踩着你的脸，倒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翩翩嘴角含笑，亦帮衬着说了一句：“素锦一向口无遮拦，但今日这几句话倒真是说到了点子上。眼下妹妹在北海到底不比从前，御下宽和虽好，但也断不能没半点威严。自然，妹妹如今长大了，行事自有自己的主张。我们也不过白说几句，倘若妹妹觉得不中听的，就只当我们什么也没说就是了。”
她们两个一唱一和，倒真是得意到了极处。
绿云一向忠心护主，哪里听得了她们这般暗地诋毁自己的主子，遂气愤道：“你们，你们两个……”
“绿云，不得无礼。”若华轻斥了一句，含笑向翩翩和若华福了福：“二位姐姐教训得是，若华自当受教。”
说罢，她复低低咳了两声。
乳娘一脸关切地扶住她，低声道：“公主，外头风大，不如进去坐着说话罢。”
若华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翩翩和素锦身上，“二位姐姐请。”
一路进去，翩翩和素锦眼中俱是惊叹之色，只因朝华殿中满目的奢华摆设，无一处不精致。
素锦一向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遂有些酸溜溜道：“这样大的一个宫殿，北海龙王竟舍得给妹妹一个人住，也不怕太过空旷了么？”
若华轻撩裙摆，翩然落座，闻言一怔，随即有些赧颜道：“这样的话，若华亦曾向父王说过，觉着朝华殿太过奢华，只恐若华福薄，难以承受。谁知父王竟说，若华乃是他的掌上明珠，莫说一座富丽堂皇的朝华殿，便是给我整座龙宫，那也不为过。父王如此宠爱，若华实在无力推拒，只好搬了进来。哦对了，朝华殿中厢房众多，二位姐姐若喜欢，尽可以经常来作客。”
素锦撇了撇嘴，很是不屑的样子，不冷不热道：“不必了，我可住不惯旁人的地方。再者，若论奢华，我的寝殿未必就逊色于你。倒是若华你久居陋室，此刻原该好好弥补一二才是。”
这样的夹枪带棒，即便是若华好脾气，乳娘却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原本领着侍婢奉茶，此刻不由得微微沉脸道：“素锦公主，请恕老奴愚钝，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公主。”
见她如此架势，素锦不由得有些发怵，强作镇定道：“有什么话，你问就是了，本公主自当解答。”
乳娘直起身来，毫不客气道：“敢问素锦公主，今日前来拜访我家公主究竟所为何事？是专程来叙旧呢，还是来探病，抑或……是专门来寻衅生事的？如若不然，何以老奴所听所闻，俱是一些酸腐的讥讽之言，不见半点对我家公主的关切！”
素锦一向色厉内荏，哪里禁得住她这般气势汹汹的发难，一时倒被问愣在了原地，只得递了求助的眼神给翩翩。
而翩翩不过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目光淡淡扫过乳娘面庞，而后转向主座的若华道：“若华妹妹，虽则素锦嘴巴是坏了些，但她到底是堂堂公主，即便她言语有所不当，那也轮不到一个奴才来责难她吧？”
翩翩这话，倒是一点没说错。
若华怔了怔，随即转向乳娘薄斥道：“乳娘，您老人家也太过小题大做了。我们姐妹间玩笑来着，何须如此紧张？好了，眼下我想和二位姐姐好好说说话，你们且先下去罢。”
乳娘似有些不情愿，但终究还是福身下去了。
素锦却有些不甘心地站起来道：“若华，你乳娘对我如此无礼，难道就这样算了？”
若华淡淡一笑，亲自起身赔礼：“若华代乳娘给姐姐赔不是了，还请姐姐大人大量，不要与乳娘一般计较。”
素锦似乎有些吃惊，一时倒没反应过来，还是翩翩伸手扶起了若华道：“好妹妹，你这是做什么？没的倒显得生分了。”
若华任由她扶了自己起来，淡笑问：“对了，未知二位姐姐今日登门拜访，所为何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