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工院说起来就是诸匠百工营,平日贩卖自销,乱世自备储存。
若是召集赵家佣工,岂不是铜墙铁壁的坞堡!
长工回到煤窑就给给身边人碎道。
李家的臭棋坑害赵家,难道不怕吴桥一只鸡屠戮满城读书人,李家和东林党人有牵连,这也是胆敢办团练,即便暴乱事后,也能抹平。
赵斗出来流荡,不就是怕暴怒之下杀尽李家,果如此赵家在天下无立锥之地。
眼下的天下就是一锅杂烩,鱼肉案板还是菜刀,谁说得清楚呢。
赵家南渡,望眼欲穿的东京再没回去,眼下一世家子弟还指望种地吃饭呢,钻山沟还被人家撵着屁股,赵某人没杀气才怪!
龙庭也是坐了几百年的,皇室贵胄遗风犹存,不说别的,就这天下形势,兵事推演,纵论军锋等,不比朝野这些将门世家差。
当初元朝通缉欲杀尽赵姓人,祖上也知道大势已去,遂改名换姓或是藏于荒野,地调行事,不然蒙元屠刀早就屠杀殆尽。
五代十国,赵匡胤起于行伍,崖山军伍崩溃,虽有起伏义军,却是无力回天。
待到明朝恢复赵姓,家业稳定后,朱家龙庭是几十年没人坐,也没人摇晃的动,赵姓子嗣新婚白衣,却未能见得重振赵家之时。
庄子说,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赵家夺了柴家的龙庭咋说呢。
历代豪杰自陈胜吴广起皆以为,虽是王侯将相以至九五之尊,皆可言‘吾可取而代之‘。
他赵某人看到这么粮食都起了重做赵家龙庭的心思呢。
要说这太祖赵匡胤也是弓马娴熟之辈,马上夺天下自非等闲,后世的太祖长拳传世相传是他老人家所创,戚继光《纪效新书》载:古今拳家,宋太祖有三十二式长拳。
当年太祖从军征战,官至殿前都点检,陈桥黄袍加身,平蜀北征,定江南,意欲一统汉土。
《宋史太祖本纪》载“在位十有七年之间,而三百余载之基,传之子孙,世有典则。遂使三代而降,考论声明文物之治,道德仁义之风,宋于汉、唐,盖无让焉。乌呼,创业垂统之君,规模若是,亦可谓远也已矣!”
这段话也是当年家祖颇为得意之语。
虽说后世偏安,但是能臣辈出,如包龙图、寇准、范仲淹之辈,具是治国能手,武将传奇评书后世传颂勾栏酒肆间。
创业守成孰难?这也是历朝的难解天命。但是北宋南宋两朝财政未见亏缺,比之于后世明清,冠绝中华。
只是后世都成了宫廷鸟,陆秀夫背负皇帝跳海而亡,这小孩子也我赵家的祖宗,但也是帝王命谱。
后世的赵斗也曾仔细读过宋朝史料,对宋朝所谓的积贫积弱之词极为不满。
想我赵家太祖皇帝仁慈宽厚,范仲淹也讲,我太祖皇帝应天顺人,受禅于周,广南、江南、荆湖、西川,一举而下,罢诸侯之兵,革五代之暴,垂八十年,天下无祸乱之忧。明末王夫之说:太祖勒石,锁置殿中,使嗣君即位,入而跪读。其戒有三:一、保全柴氏子孙;二、不杀士大夫;三、不加农田之赋。呜呼!若此三者,不谓之盛德也不能。
宋朝的皇帝基本上都遵守了誓碑遗训,从柴家子孙与南宋共存亡,以及在新旧党争当中失势的官员并没有被杀,还可能会随着政局的演变由罢黜而回到中央这两点就可以证明。
反观明洪武尽杀良臣武将,视为寡恩之君,崇祯亦是受祸与跋扈的武将和自私的文人,这一点大明永远没法和赵宋比。
崖山海战之后,闽冲郡王赵若和以及侍臣许达甫、黄材等便被南宋豪杰救起,护佑逃脱,大宋后裔不曾断根,有个香火传下来。
陈桥一梦三百载,崖山一痛两朝姓!
赵斗这一支自北迁以来,家道中落后也不曾拉下教兵事的家教,有家训言:乱世定邦安国复祖业,盛世修身持家传家教,平世巡游边塞知兵事,不忘靖康崖山浪。
这家训大都源自明初复宋潮流,以及对明初未能以百万雄兵之威收缩旧宋疆域,大抵只在收复幽云十六州;家祖密训,胡乱中华之事不待百年,朱家做事有点孟浪,把皇位坐在边塞要地上,赵家旧事要重演了。
明军攻陷大梁时,洪武以之为北京,这是纯粹安慰汉人的野望。
明颁高丽诏书称:自有宋失驭,天绝其祀。元非我类,入主中国百有余年,天厌其昏淫,亦用殒绝其命..。北逐胡君,肃清华夏,复我中国之旧疆。
这口号颇有打着赵家旗号收揽人心的意味。
大明乱世之秋,皆是武人大展拳脚之时,奈何文人掣肘,没有收成的南明也活活熬死!
后世的人大都同情大明,以天子守御国门抵抗外敌者,亦只有明朝;天子虽然行事处处失败,然而毕竟不是昏君,以求治而致有亡国之危,也就是明朝。
自始皇千年薪火传承,有晋室南渡的北伐壮志,赵太祖亦有图复汉疆壮志,然天命不足!
大明高皇帝以淮右布衣提三尺剑尽除膻腥,解救汉土于马蹄下;再复将江山沦陷为异族之手,吾等后人,又有何面目复见祖宗于地下。
虽有复宋之志,然斗更愿开疆裂土,重振汉家子民。
马蹄声处正是蒙古鞑子的前锋哨骑。
林丹汗死后,蒙古察哈尔部逐渐降与满洲,黄金家族的草原被后金一统。
此前1619年十月,林丹汗派遣使臣康喀勒拜瑚持书到努尔哈赤住地,自称“四十万蒙古之主”,藐视称“水滨三万人之王”的努尔哈赤,傲慢才是最大的敌人。
赵斗自幼便曾听祖父讲过靖康之难,二祖被掳,宗室被辱,这是赵家立志破虏的更深内因;元朝江南佛教总管、西域僧人杨琏真伽盗掘南宋六皇陵,焚尸扬骨,理宗头颅被制成酒器,更是奇耻大辱。
明初,朱元璋诏令重修宋六陵,并把宋理宗的头骨从西域赎回来,重新埋到理宗墓中,而且每一座陵都重新树上碑,并派守陵人,划宋六陵这块地方不准砍伐。
这也是赵家感恩于大明的缘故。
祖宗被掳,祖坟被挖,这便是死仇,今日后代来报仇。
大明内外交困,不是围堵农民军,就是镇守关外,此次大明多数坚守京师,腹地空虚。
故而鞑子哨探胆敢三骑探庄,可谓张狂之极。
赵斗手握钩镰枪,腰挂腰刀,还有一具弩机。
身边的几个人都是武艺出众的,回去披挂一番,地下甲库精良甲胄兵器不少,早先的半截子刀也扔到边去。
官军杀良冒功这种把戏太多,官字俩张口,流民拿着好刀碰着官军那就会被割头请赏作匪论,进城当心会被当做奸细,可不论你是鞑子还是贼军的。
当年元朝汉人五户才有一把菜刀,可见元朝朝堂担心民变的地步到了何种地步。
如今天下寇乱中原边虏犯境,寻常人家承平日久,明人以文人为尊,鄙视武人,而习武之人多是世袭军户官军,军户被奴役富贵之家,卫所破败,中原尽皆羔羊之地。
天下大乱,无头之蛇也硬不起,鞑子大军猎杀被逐流民反抗的勇士,杀一儆百,杀双尽灭民心,杀十众皆羔羊。
赵斗才是天煞星下凡,大有猛张飞的架势,流浪逃难一路能活到现在,岂是运气、求饶得来性命?
当年勾践派出死囚阵前自杀迷惑吴军,明朝辽东军镇号称铁骑也是堪堪自保罢了,不过是家底都在脚底下,跑回关内喝西北风啊,每个军镇的地头蛇愿意把利益让个你啊。
收复失地在朝堂的规划中压根就没议题,赵某人也不得不捉摸如何跟东林和司礼监以及诸位监军打交道。
数人藏在街巷正中的石桥桥墩后,直到虏骑近前,赵斗甩手扔出剔骨刀,直奔正中哨骑面目,这是扔飞镖的功夫,准头极大,穿脖子进去,直接落马。
屋顶的几个人急忙放弩箭,落马嘶叫之辈被钩镰枪勾开头盔,刺中下颚拖到身前砍头。
亏得在那些流民营中见过血上过阵,不然这仗打得还真有点乱套。
事后点验,三骑哨探带着九匹马,弓箭弯刀投枪都是标配,三三制的配备,银两少许,帐篷锅具就不必多说。
对这三颗首级,赵斗对报官立功请赏是不指望,有官府管着也不至于到处流浪讨饭。
尸身拔得赤条条,这世道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可不是这么说的嘛。
铁匠背上三张牛角弓和三袋铁箭,还有一袋响箭。
带过来的这些人都有拳脚在身,不过在赵斗看来就是耍子,没有后世那种格斗的要命狠劲。
好多人的枪法倒是有点精粹,却是很少有合作战阵,阵前观前顾后的,许是家传的那种战场保命的想法在作怪。
赵某人心知明军打滑头仗打得多了,连带军营都是虚张声势的幌子,细柳营大概也就是在戚家军可以见得到的,其他的跟菜市场差不多。
上次,被裹挟进了一股营寨,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到处打家劫舍,岂不可笑。
对于巡山营的外围围堵逃兵,根本拦不住赵斗这号人。
毕竟没吃过饱饭,都没劲使,顺手还从伙房偷走不少吃食。
以粮食招募死兵冲锋,这是流贼惯用的招法,攻城都是用那些刚进的去送死,这叫投名状,未立一功就想吃好的那是做梦,高闯之辈也有三六九等,发霉米饭也不是顿顿有,一天一顿算好的。
旗号盘子老大,赵某人也没见屯垦练兵的架势,日日出去打粮,当真是天王老子吃天下,享受天下香火也得回馈不是嘛。
铁匠深知这种庄园有专门的抛尸乱坟岗,夜里搁在这,指不定就会招惹鸦雀野狼,倒是想起以前北地的骷髅墙来着,少不得用这些骷髅来练兵。
赵斗估计这三个是挑地方宿营的,以他们的本事,明国之人只有逃跑的份,哪敢袭杀呢。
荒山野地的宿营虽不是寒冬腊月,未必有高墙大院住的安稳。
很快就有马蹄声传来,赵斗和铁匠坐在桥墩后,挥手让这十几个人退到院子里去,他还得要瞧瞧这帮人的人数才能决定杂么打,听闻过满人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鬼话,这些人对鞑子心里的畏惧使得赵斗不敢放手,杀人是练出来的,不是吹出来的。
鞑子慢悠悠的挤进来,狭窄的巷道使得很是拥挤,抢掠才是蒙古八旗的最爱,野战攻城多是出工不出力。
鞑子自入长城以来,百十余就敢追着上千号明军打。
赵斗对明军很失望,当年中山王徐达北征驱虏,成祖五征漠北,明军何等威武。最后土木堡之变,连皇帝都被俘,随行精锐兵士与朝臣尽失。
南门之变后,明朝日渐沉沦,这崇祯朝京师三大营日渐腐朽,偏偏那些关宁权贵飞扬跋扈,辽响无数,连个浪花也砸不出来。
辽战辽战就是聊战聊战,聊聊也就算了,真动家伙嘴皮子都打哆嗦了。
阵斩哨骑,虽然比不上那些白甲兵,战斗力也算出众的不是,收获不赖养兵最费银钱的都是骑兵,没见明军最鸡肋的就是骑军,养不起用不起,最后吃肉吧。
这第二阵众人都有些期待,杀的鞑子越多这缴获的越多不是。
此时为大明崇祯十一年十月,逃难的人谁会记这些年月,多活一日便赚了一日,只晓得天是越来越冷了,城里每日冻死的不在少数,一觉醒来算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