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我们就回到今天河南许昌北边的官渡古战场,通过三个案例重新认识惊心动魄的官渡斗法。
案例一,说好听一点儿叫“千里走单骑”,说难听一点儿就是关羽叛逃事件。
关羽,不用我介绍,大家都很熟悉了。民间俗称的关公、关二爷。今天世界各地只要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关公文化、关公崇拜。为什么大家都会去崇拜东汉末年的一个武将呢?因为在民间传说中,关羽是忠义的象征。《三国演义》说关羽是刘备的结拜兄弟,从历史上来看,关羽和刘备不一定真的举行过结拜的仪式,但他们“寝则同床,恩若兄弟”(《三国志?关羽传》),的确是情同手足。
上一讲我们讲到,汉献帝发布衣带诏,号召大家推翻曹操,刘备就是参与者之一。后来计划败露了,刘备逃出许县,占领徐州,反对曹操。但是刘备的兵力实在是太弱了,被曹操一打就输了,发扬他一贯的风格,把老婆孩子和兄弟一股脑儿全抛下,自个儿逃跑了。跑去哪儿呢?当今天下能够和曹操抗衡的,只有袁绍,所以刘备就投靠了袁绍。
而被刘备抛弃的老婆孩子以及关羽,当然全都被曹操俘虏。但是曹操可没有把关羽当俘虏看待。《三国志?关羽传》说曹操拜关羽为偏将军,“礼之甚厚”,一上来就越级提拔,封关羽做了个将军,对他非常好。这种好一方面包括精神上非常地尊重他,另一方面物质上的待遇也非常优厚。那么怎么个优厚法呢?咱们可以参考一下《三国演义》是怎么说的。用《三国演义》里面的描写来说,“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马一提金,下马一提银”,隔三岔五地请关羽吃饭,动不动就送他金银珠宝,对他确实是非常好。
关羽以前跟着刘备混的时候,成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命,除了替大哥挡子弹,就是替大哥的老婆孩子挡子弹,过的那是绝对的苦日子。现在得到这样的待遇,换成一般人那就应该感激不尽,从此以后忘记老大哥刘备,跟着新主公曹操吃香的喝辣的。但是关羽没有,关羽还是对刘备念念不忘,没事儿掏出刘备的照片来瞅两眼,泪流满面。曹操觉得很奇怪,就把张辽找了过来——张辽是关羽的老朋友,现在是曹操手下的将领。曹操对张辽说:“卿试以情问之。”他吃着我曹操的,喝着我曹操的,心里却老想着刘备,我觉得挺别扭。你帮我探探关羽的口风,看看他到底什么意思。
张辽就来问关羽:夜深了你还不想睡,你还在想着他吗?你这样痴情到底累不累,你不如死心塌地跟着我们曹操大人得了。关羽叹了一口气,回答:我知道曹公对我好。但是我和刘备“誓以共死,不可背之”。我和刘备约好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们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所以我不可能背叛他,此地也终非久留之地,我一旦得到大哥刘备的消息,早晚是要追随而去的。但是也请你放心,我关羽也不是吃白饭的,我一定会报答了曹公的大恩大德再走。
张辽回头把关羽的话转达给曹操,曹操非常感慨:“事君不忘其本,天下义士也。”关羽这个人不忘本,不会喜新厌旧、见异思迁,是天下之义士。曹操发完感慨以后,很关注一个现实问题,关羽什么时候离开我,有没有说啊?张辽说:人家说了,报答了你就走。
就在这个时候,袁绍给关羽送机会来了。
官渡之战爆发,袁绍派他的大将颜良率领一支先遣队,对曹操发动进攻。曹操派关羽和张辽两个去抵抗。关羽武功高强,“策马刺良于万众之中,斩其首还”。一刀就把颜良给宰了,从从容容地割下颜良的脑袋,带了回来,算是报答了曹操。回来以后就把曹操以前送给他的各种金银财宝都归置归置,把它们原模原样地放好,原封不动,最后给曹操留了一封告别信,表示我已经报答过你了,现在我要追随刘备而去。然后关羽就保护着刘备的老婆孩子,离开曹操的阵营,寻找刘备去了。
《三国演义》上说曹操表面上假装同意关羽离开,暗地里耍了一个小心眼,故意不给关羽通关文书,因为他知道关羽这一路上要路过很多道关口,这些守关的将领要向关羽要通行证,你拿不出来他们就要杀你。所以曹操一方面体现了我宽容大度,随便你走我不拦你;另一方面又怕放虎为患,把这个关羽放回去,他到时候帮刘备反对我怎么办呢,也是一个劲敌呀,就想借守关将领之手把关羽给除掉。
没想到关羽武功实在是太高了,吕布死了以后天底下哪还有关羽的对手,他一路上过五关斩六将,千里走单骑,最后就投奔了刘备。这是小说家的虚构。实际上,“千里走单骑”这一段佳话,台面上的明星是关羽,幕后的功臣却是曹操。
当时曹操和袁绍正在打仗,是敌对双方。关羽和刘备呢,分别寄居在这敌对双方的手下。关羽现在想要离开曹操,前往投奔刘备,实际上就是投奔袁绍。这在当时的法律上来看是违法的,是一种非常严重的犯罪行为。
《唐律疏议》说“背国投伪”叫作“谋叛”,你背叛本政权,投靠敌对政权,这叫谋叛罪,属于“十恶不赦”的大罪。从汉律来讲,犯了叛逃罪的,本人要腰斩,家属要连坐。汉武帝时期,飞将军李广的孙子李陵和匈奴人作战,弹尽粮绝不幸被俘,迫不得已之下只好投降了。汉武帝得知此事,勃然大怒,立刻就下令要以叛逃罪来治李陵的罪。那么李陵本人已经在匈奴人那边了,按理应该抓回来腰斩,现在抓不回来怎么办呢?家属连坐,把老李家满门抄斩,这是叛逃罪的一个典型的例子。
所以,关羽离开曹操要去袁绍那边投靠刘备的时候,曹操的手下一致要求追杀关羽,要把他绳之以法,治他的罪。曹操却摇了摇手说算了:“彼各为其主,勿追也。” 关羽也是各为其主,也是为了他的主人,所以不要追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曹操宽容大度,成人之美,同时也是想借用处理这样一个案例来表彰一种忠义的精神——关羽投靠刘备,那是各为其主,是忠义的表现,所以我放他走,让他好人有好报;你们也要学习关羽,也要忠于我曹操,将来也是会有好报的。
这就是曹操对待关羽叛逃事件的策略和态度。那么袁绍又是怎么对待叛逃事件的呢?袁绍这个人既没有明察是非的能力,又缺乏对于部下的基本信任,没人叛逃我创造条件也要让你叛逃。这就是第二个案例:许攸叛逃事件。
用出其不意的一招,起到扭转全局的作用,这在围棋术语中,叫作“鬼手”。袁绍和曹操在官渡僵持到现在,曹军出现了粮食危机,客观的形势已经不容许他再打持久战了,必须速战速决。那么曹操破局的机会何在?他又是如何下出扭转战局的“鬼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