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我们把白晶晶的妈妈送到急诊科，办理了住院手续。医院要我们交5000元押金，我替她交了，并把2500元还给了白晶晶。“等我毕业了还你。”白晶晶说。
医生给白晶晶的妈妈做了检查说是肺肿，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我们紧绷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安顿好一切，天快亮了。我想起白晶晶一夜没在学校了，让她和汪峰先回去。白晶晶不肯，她要留下来照顾妈妈。“你不想做奥运颁奖礼仪小姐吗？”我问她。她咬着嘴唇，不说话。“快走吧。”我催她。她妈妈也催她。白晶晶扑在妈妈怀里恋恋不舍，妈妈说：“我过几天就会好的。你别耽误了培训。”
我问汪峰带了相机没有，汪峰说带了。我拿过来，拍了几张，又录了十几分钟的视频。“不要拍好吗？”白晶晶说。“你会用得着的。”我说。我把照相机还给汪峰，叮嘱他一回到宋兰堡就把照片洗出来。“这照片很重要吗？”汪峰问。我点了点头。
白晶晶和汪峰走了。我想等到天亮了，给白晶晶的妈妈找个护工，我也好赶回宋兰堡去。护士给白晶晶的妈妈输液，半瓶下去以后，白晶晶的妈妈气色好多了，咳嗽也少了。
白晶晶的妈妈告诉我，白晶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是个苦命的孩子。十多年前，我有一次去镇上，看到她在镇上流浪，瘦得没有了人样。我的心一软就把她带了回来。我问她家在哪里，她说不知道，她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忘了，只记得有个人把她带出来天天让她乞讨，讨不到钱就要挨打。她趁着那个人不注意逃了出来，白天捡些剩菜剩饭吃，晚上就躲在空房子或桥洞下。我把她带回来家，我无儿无女的，从此相依为命。这娃倒是聪明，每个学期都能拿到奖状。可惜我一直有病在身，赚不到一分钱给她上学，倒是她挺争气的。常常到山上去弄些草药拿去卖了换几个钱，她自己一分都舍不得花，都给我买了药。哎，本来是我想帮帮她的，没想到是她帮了我。”白晶晶的妈妈说到这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很多时候，我都怨自己，要是她能落在好人家，她一定会有出息的。我有几次也想把她送给城里的人家，可是她不答应。她说等她长大了，一切都会好的。真是个孝顺的孩子！”白晶晶的妈妈接着说，“初中毕业那年，她考上了高中，可是家里没钱给她继续上。有几天夜里我听见她在偷偷地哭，她哭得很轻怕我听见。我心里很难受，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无亲无故的，能帮我的人一个都没有。后来学校的老师来让白晶晶去上学，说不要钱的。白晶晶高兴了好多天。那个暑假，白晶晶一天都没闲过，她几乎爬遍了所有的山头，采草药，挖野菜，帮人扛木头，只要能赚几个钱的事她都抢着做。我心疼啊！每天看到她回来，手上脚上都是一条条的血口子，但这孩子的皮肤好，没过几天就能长好，不留痕迹。她是在为自己积攒生活费呢。老师说了，在学校里吃饭的钱是要自己付的。你看看，我连女儿吃饭的钱都拿不出，我还能算她妈妈吗？”
“等白晶晶毕业了，你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白晶晶在学校的表现很好，她能找个好工作的。”我说。
白晶晶的妈妈笑了，说：“鲍宏亮说等白晶晶毕业了，他就和白晶晶结婚，他说他已经挣到盖房子的钱了，准备在山下盖间房子，把我也接下去住。你知道鲍宏亮吗？”我说不知道。
白晶晶的妈妈告诉我，鲍宏亮是同村子的，比白晶晶大三岁，一直在北京的建筑工地干活。“鲍宏亮这小伙子好。白晶晶读初中的时候，她的学费都是他给付的，每次回家他也会给我们娘俩买点东西。只要我们有困难，不用我们开口他就会帮我们。这一次，也是他叫白晶晶来的吧？”白晶晶的妈妈问我。我说我没见过鲍宏亮。“你应该见见他，他是个好人。”白晶晶的妈妈说，“在三年前吧，我开玩笑说，他对我们这么好，等白晶晶长大了，嫁给他。没想到他当真了。你的钱，等他回来，会给你的。”
我说不用。“你不会也看上我家晶晶吧？小伙子，你不能和鲍宏亮抢，我不会答应的。”白晶晶的妈妈严肃地说，“我养了白晶晶这么多年，这一点主意我能拿。”我笑了，说：“我只是白晶晶的朋友。”白晶晶的妈妈也笑了。
聊着聊着，天就亮了。我委托护士找了个护工，自己回到松兰堡。
“白晶晶要被开除出培训小组了，你快来帮帮她。”李仪欣在电话里焦急地对我说。我知道白晶晶私自离校的事被发现了，后果很严重。我问汪峰在病房里拍摄的照片洗好了没有，汪峰说洗好了。我拿了照片匆匆赶到学校。
宋纲正在下最后的通牒：“白晶晶，你回到普通班去吧。私自离校是绝对不允许的。”白晶晶只是哭，她没有申辩。“白晶晶，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知道班主任把你推荐到这个培训班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吗？你倒好，刚刚有点进步，就不遵守校纪校规了。你想过没有，这个机会对你意味着什么？”宋纲问。“我知道。可是我的妈妈病了。”白晶晶说，“我想回去看看。”“那你怎么不请假？”宋纲还是没有原谅她。“我和寝室的同学说过了。”白晶晶说，“当时情况很紧急。”“你给我打个电话也可以啊。”宋纲说。“我没手机。”白晶晶轻轻地应了一声。
我进去，把那些照片给宋纲看。宋纲看了神情很凝重。“她是白晶晶的母亲吗？”宋纲指着照片上满是白发的老妇人问我。“是的。确切地说，她是白晶晶的养母。”我把自己昨夜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宋纲。“白晶晶，我对你的关心不够，请原谅。”宋纲对白晶晶说。“宋老师，你同意让我回培训班去了吗？”白晶晶高兴地问。“不。”宋纲说，“我很同情你的处境，但处分是学校作出的，我没有权力撤销。”白晶晶神情一暗，眼泪又流出来了。
“你对这些照片怎么看？”我问宋纲。
“我很感动。”宋纲说，“白晶晶能在那样的环境里坚持上学确实不容易。看看其他的孩子，什么都不缺，却天天嚷着生活一点意思都没有。”
“你能感动，我想校长也会感动的。”我说，“一个人要是因为爱和孝心而得到惩罚，那是很不公平的。虽然她触犯了学校的纪律。”
“江记者，这次的培训非同一般。白晶晶的处罚已经决定了，怕是很难改变的。”宋纲说。
我们找到负责这次培训的副校长，把照片给他看了。他默不作声，我知道他也很为难，既要维护学校的纪律，又不想处罚一个好学生。“她当时为什么不说明？”副校长问宋纲。宋纲说白晶晶一直在认错，但没有说明原因。“她怕泄露自己的身世吧。”我说，并把那段拍摄下来的视频给副校长看。
“政教处，查一下那个处罚白晶晶的文件发出了没有？”副校长打了个电话，“还没有发。把那个文件撤销了。”副校长挂了电话，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说：“我也是从大山里出来的，大山里的孩子承受的苦难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白晶晶是个好姑娘，她能挺过这一切很了不起。”
“我替白晶晶谢谢你。”我高兴地说。
“不。应该我要谢谢你。”副校长说，“你做了我们学校应该做的事。宋纲，你把这个结果对白晶晶说一下。”
我和宋纲笑着从楼上下来。白晶晶站在宋纲的办公室门口焦急地等着。“你快回去上课吧。”宋纲说。“谢谢！谢谢了！”白晶晶向宋纲鞠躬，然后像只欢快的鸟儿，蹦跳着下了楼梯。“这次培训中变化最大的是她。她很可能入选奥运颁奖礼仪小姐。”宋纲说。
宋纲接了个电话。我从他的办公室里出来，准备开始今天的工作。我刚走下半层楼梯的时候，宋纲跑下来了，他拉住了我，说：“副校长让你去一趟。”“副校长变卦了？”我问他。他摇了摇头，让我快去。“怎么啦？”我感到很奇怪。“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副校长很生气。”宋纲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