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手术
次日,是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知识型女性来看我;就是阿梅的朋友,带阿梅来这里的南京人,给我看病的三千块钱是阿梅借的她的。
这位女性约四十出头,短发,戴个眼镜,沉静而有气质,寡言少语,但是目光之中透着关切,一看就知道是个有教养的人。
来看我的时候,我还在打吊针。迷迷糊糊地在睡觉。
记得她问我,“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时候,我说,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并且表示了感谢。
一个人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关心,我事后问阿梅。
原来,这位中年女性是位化工专业的工程师,她家是南京的,夫妻两口子经常来去横山附近的化工厂指导业务,总是在阿梅工作的酒店吃饭、住宿,都是当地化工厂老板安排的。所以,不久就熟悉了,阿梅是住酒店的,管客人登记住宿。
我问阿梅,“为什么人家这么信任你,还借钱给你?我不是事先叫你去寺院找姑妈拿我的存款单去银行取钱的,你怎么借人家的钱啊?”
阿梅说,“没有你的身份证,怎么去银行取钱?再说也来不及的,事情这么急。确巧,这位工程师第二天就回南京,人家答应帮忙了,解了燃眉之急。”
阿梅一个打工的,遇到这样的好心人,能一下就借出3000块钱,好心人是有的,但是我还是觉得有些蹊跷,似乎其中还有别的缘由。
在我的一再逼问下,阿梅似乎别有隐情,没有再多说什么。
但是,别人的关心是真实的。还是让我的内心有些忐忑不安。
3000块钱,一路相送,深夜方归。一个中年知识女性浮现在我的面前,来医院看我,关心有加。
我的头有些疼,虽然有些急;但是也没有太多精力去追问和想太多关于这件事的疑点。我也不想过多逼问阿梅,怕引出过多的细枝末节,反而引发事端和不测。毕竟身在异乡,病患在身。
我且听之任之,照应好我的每天四瓶盐水,一滴滴进入我的血管。
在阿梅来医院的第三天,我决定回寺院了;她也要工作,只是临时请假来看我的,不要影响工作,丢了饭碗。
不过,阿梅对这位中年女性的来到,还是感到意外。
本来不应该是她出现,来医院看望我。
回到寺院,第二天确巧是正月初一,早课,我带了具,僧值安排我站到西单。我还是觉得身体有些虚弱。下了早课,过堂后,我搭衣上去向师父顶礼,展大具。师父说我也是个业障鬼子,没有福报,还有十五天的讲经,也没有听完就病退回来了。
回寺院第三天夜里,我实在难以坚持,就在晚上八九点钟敲了当家师父的门,隔着窗户向他说明了我阑尾炎又痛了,要去医院。
到了镇上的医院,我简单地说明了病情和病历,医生决定为我挂水,等炎症消失了,再观察;是阑尾炎就手术。
第二天一早,寺院有小师父来看我,都是我介绍来出家的老乡、同村的孩子。我趁他们带口信给我姑妈,叫阿梅来照应我;因为第二天下午四点,医生决定为我手术。
我身上事先带着没有化完的钱,医生叫我先交一千五百块钱;办手续的时候,我还塞给医生150块钱,请他多多照顾;人有病在身,把健康的希望甚至生命都交给医生了,这一刻,手术在即。十多天来,难以摆脱的阑尾炎的疼痛搅得我身心疲惫,实在难以忍受,只能寄希望于下一刻。虽然不知道是否能彻底治愈。
我躺在病床上,医生为我触诊,按我右下腹,感到病灶疼痛。医生说是阑尾炎,确诊还要等到剖腹才知道。
这位中等个子,略胖而精干的中年医生还自我介绍说,下午就是他为我手术,还说阑尾炎是最简单的外科手术,不用担心的;以打消我的疑虑。
手术前,医生在我臀部为我打了一针镇静药,我觉得脑子清醒点了,出奇地静,好像整个脑腔暂时停止了运转,对外界的一切漠然,毫无反应,脑腔似铜墙铁壁一般。
医生事先通知过我中午禁食,还叫我去了趟厕所,轻装上阵。
我随护士上了电梯,跨进了手术室。大概是下午四点后。
我进手术室门的时候,看到手术室都是一色的白。手术床头立着的氧气瓶也套了白色的布罩。护士和医生都着的白色的服装,戴着白色的帽子和口罩。护士推来了手术的用具,手推车上是一个白色的大磁盘,里面摆放着银色闪亮的器具,剪刀什么的,还有一个纱布包。
我看着手术室的里角,主刀医生在里间更衣,显得很有精神,看着我,微笑。医生吩咐说开始了。
一位女医生吩咐我脱光了鞋袜和上衣,侧卧在手术床上,双手抱头,弯腰,背对着她。然后还是叫我尽力弯腰,抱头、屈曲,呈弓形,背对着她。我感觉到她的指头在我的背部脊柱骨关节间点按;随即,医生坚决地吩咐我不要动,抱紧头,弓背,说给我打麻药;我感到有针头刺入我的背部脊柱骨间隙,感觉有些疼的,药水在注入我的脊柱,有些凉;医生叫我坚持,我感觉到很涨疼,只得忍受。大概有三分钟吧。
之后,护士用轻缓的语气叫我仰面平躺在手术床上,垂下了头;头部明显低于身体,以防手术时出血,大脑供血不受影响,确保脑部供血正常;护士还把氧气罩扣在了我的口鼻上,叫我吸氧,我感觉到清凉的气息进入了我的体内,很是舒缓;随即护士在我眼前拉下了一张白布,遮住了我的目光,看不到手术台上医生是如何作业的。
起初,有护士为我的手术部位周围进行了刮除、清洁处理,以防有毛发等影响手术切口的清洁卫生。接着用针尖顶我脚巴掌上的皮肤,问我疼不疼;三两下,我的感觉渐渐由疼痛转为麻木、发涨,说明,麻药已经见效。医生逐渐用针尖刺激到我手术部位的肚皮,我只是觉得涨得难受,而毫无疼痛的感觉。
主刀医生说“好了”;然后,我似乎看到主刀医生捏起拉了拉我手术部位的肚皮,有护士说“和尚吃素还胖的”,主刀医生说“胖点,对手术有好处,抵抗力强些。”接着我感觉到右下腹部位涨得难受,听到有金属物碰触磁盘的声音,我想是医生在动用手术器具吧。
我似乎感觉到皮肤上发出“嚓嚓”的声音,是医生在用手术刀划开皮肤吧?接着听到主刀医生说要“纱布”“止血钳”,我知道医生和护士一定在手术台上的无影光灯下看我的腹腔内部的病患吧。
五位医生和护士,只有一位是男性,即主刀医生,所以,我对他的话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
我隐隐感觉到腹腔深处的牵扯的疼痛和难受,有护士说“还好吧,阑尾没有化脓。”
我头部左侧的护士照应着我,不让我动弹;用手按住我的头部。我显然感觉到腹部传来的难受,也觉得特别困倦,想睡。我想没有办法,只得安于忍受不适吧,总体感觉还是可以安睡的;我也没有力气思想了,懒得去想什么,听天由命吧,把一切交给医生。护士在一旁好像催眠似的,让我“睡觉吧”,声音很关切体贴;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真的睡过去了,其间,被隐痛和不适搅得醒来,大概是过了半个小时之后。
我想摆摆头,医生说“快好了”。我看不到面前的白布后边,医生们在做什么。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我感觉到右下腹部的皮肤很涨,那是在缝切口;医生还用绷带,缠在我的腰间;以防刀口崩裂,发生意外。手术进行了47分钟。
在一阵金属器具碰撞磁盘的声音之后,主刀医生两手拉着一根长长的血筋,红色的,下部还有些黑色的东西。医生说,和尚,就是这个东西在作怪;问我还要不要了,我说不要了。
我看到站在我面前的男医生胸前的围裙上都是大片殷虹的血迹。医生还问我有什么感觉,我说觉得胸闷,呼吸好像不畅。
转眼,手术室,就留下了一个护士还在收拾什么。
我看看四周很静,就想动弹,发觉只有头部可以稍微左右摆摆,身体其他部位已经不听我指挥了,动弹不得。
护士吩咐我不要乱动,一会有人把我推到病房去。
我看到手术室门前,有我熟悉的几个小和尚的身影在晃动。
我听到手术室里,身边有护士把刀具往磁盘里摔的声音,还发泄着不满的情绪。说“她们分红包,只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收拾”,我当时身上没有钱,手也不能动弹;要是可以的话,我一定给她红包;也不知道那位男是医生怎么分的,我真的不想这位护士因为我的手术而不愉快。
一会儿,门外进来了三四个小和尚,在医生的关照下,解开了我的四肢,原来我的四肢已经捆在了手术床上;然后推着手术床,下楼梯;再把我搬到病床上。我像僵尸一样,丝毫不能动弹,任由他们吃力地搬;因为麻醉还没有醒。
医生给我测血压,说还正常,不需要输血。
医生来给我打了几瓶吊针。寺院里留下了两位小师父看护我。
半夜交接班的时候,有位戴眼镜的护士,语气很平淡,说,医生给你用了全麻,不会很疼的;但是醒了麻药要疼的。
在夜里两三点钟,我算是切身感受到什么叫疼痛和痛不欲生的疼痛。
一直持续到医生来上早班,叫我下床活动;要忍着下床活动。才稍微好点。
手术第二天,寺院的僧值来告诉我,说师父责怪他没有预先报告,师父想把我送到市中医院去手术,因为已经交了手术费,后来没有多说什么。
在接下去的五天,一切还算好。
手术第二天的晚上,阿梅从酒店赶来;说老板不让请假,白天。她是夜里偷偷跑来的。
来还和我吵架,要和我离婚,说等出院后。
我脑子一阵缺氧,不想搅得自己身心不安。
怎么,倒霉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发生。好歹毒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