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是随便栽的吗? ”李贵成说那你一口咬定不就行了? ”杨爱香说算了吧。你以为别人都是傻瓜呀? 一口咬定?说得轻巧!我把你一口咬定才差不多呢! ”说完话扭头便走。气得李贵成直翻白眼,赶紧追出去把她拉回来,又是抱又是亲,又是搂又是捏,末了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戴在了杨爱香的指头上。“这是啥? ”杨爱香明知故问。李贵成说这是土改时藏下的地主三姨太的戒指,我一直给你留着哩。”杨爱香把带戒指的手抬起来看了又看,嘻嘻一笑这还差不多。”
在县城,他和第个情人相见副主任把齐越带回县城后,安排在县委招待所住下,临走对齐越说:“吃住都有人招呼,这你就甭操心了。但别乱跑,我要是找不到你,你的麻烦可就大了。”
齐越如坠五里雾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真不知道这位县革委会副主任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说是要带齐越见一个人,又不告诉他要见的人是谁。这可把齐越给整惨了,时时想着这件事吃不好睡不香,整整一个晚上没合眼。
第二天吃过早饭,齐越就赶到了副主任的办公室。
这是一个很大很宽敞的屋子,正中是会客室兼办公室,两侧各有一扇门,一边是卧室,一边是书房。副主任见他进来,忙指着一张椅子让他坐下。寒喧了几句,问了他的一些情况,对他来农村下放改造锻炼十几年的遭遇特别同情和关心。正说话间,门口有个秘书模样的人报告了一声什么,副主任对齐越说:“我有点急事,先出去一下,你稍等。”说完就出去了。齐越紧张的心情这才放松了一些。
正当齐越起身打量这间很有特色的屋子的时候,听见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和人的气息,他以为是副主任回来了,忙转过身来。一眼看过,差点使他晕厥过去。原来,从他身后走出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近二十年前的恋人黄丽。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个人互相对视着,足足有十分钟,谁也没挪一步,谁也没说一句话,泪珠儿在两双眼睛里滚动着。还是黄丽忍不住,一低头哭出了声。齐越赶紧上前扶住她,惊奇地问道:“是你吗黄丽?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黄丽坐在椅子上,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抽泣。她好像有一肚子的痛苦和委屈要对他诉说你这些年都到哪里去了?十几二十年了没有音讯,教我找得好苦啊! ”
齐越两手捧起黄丽那张依然十分迷人的脸,像是在数她额头的皱纹,左看右瞧,很久很久。他真没想到她会默默地等他这么多年,他真没想到天底下竟有如此痴情的女子。能得到她对他的一往深情,他感到这将近二十年劳动改造的苦没有白受,反倒很有价值似的。他真为她惋惜,而她真为他们俩惋惜。一看到她那双眸子里仍然充满着的柔情蜜意和被岁月被愁思刻上去的痕迹,他就想哭,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溢了出来。他痛悔着自己的无情无知和轻率,感觉到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恶。他的心里充满了强烈的负罪感,但同时也充满了强烈的幸福感。
和黄丽的再次相逢,让齐越想起了樱桃,想起了杨爱香,想起了他所见过的很多女人’从她们身上’他对女人有了更加刻骨铭心的认识。他真正从心灵深处认识到,女人,其实是世界上最伟大最无私的雌性动物。他曾不止一次地把自己想象成樱桃和黄丽,他也多次强迫自己如黄丽和樱桃一样去死心踏地地对待一个男人,但他失望了。他发现他怎么也说服不了、指挥不了头脑中的“她们”时,他陷人了深深的自责和深思之中。他感到,男人的爱是狂风,是暴雨,而女人的爱则是涓涓溪流,是离离原上的草。在县城的几天里,黄丽把她这十几年的情形几乎像讲故事似的全倒给了他,令他多次热泪盈眶。不过他还是咬着牙没让泪水流出来。听了她的如泣如诉,他觉得他已没有诉说的必要,与黄丽所经历的苦难所忍受的压力所遭受的打击比起来,自己的那些痛苦简直不值得一提。与她比起来,自己可以说跟生活在天堂差不多。因此,他更加感激永平村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特别是为她献出一切的那个山野女人樱桃。他已经详细地把她与樱桃的故事讲给黄丽听。他的诉说中流露出一种对山里人,对山里的一草一木,特别是对樱桃的无比的爱恋和无限的感激之情。他告诉黄丽,如果不是山里人,如果不是樱桃给予他的许许多多的关心和彻骨的爱情,他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因为在他最困难以至绝望的时候,他曾几次想跳崖毁灭自己。
听了齐越的讲述,黄丽非常感动。特别是当她听到樱桃的爱情故事的时候,几次都差点流出了眼泪。对于樱桃走进齐越生活这件事,黄丽并没有显出多少意外和失望,相反,她倒像早有准备似的说她一见面就在心理对自己说:他已经有了人了。她说,女人是感觉最灵敏的动物,从内心深处,她依然十分热烈地爱着这个已经成为别人丈夫的男人,十分热烈地爱着这个让自己近二十年来苦苦煎熬但一切都付诸东流的男人。因为在很早的时候,他就曾经占有过她,虽然没有占有她一个纯情少女的身体,但他却实实在在地占有了她的心灵!
黄丽并没有流多少眼泪。眼泪对于她这种经历过如此艰苦磨难的女人来说已经是一种奢侈品了。她知道他还活着,而且活的还算不错,这就足够了。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以后。在苦苦等待苦苦支撑的近二十年里,她忍受了来自家庭、亲戚和社会上多少善意的劝导和冷嘲热讽啊!她曾经有过多次选择配偶和组成美满家庭的机会,然而她都一次次地放弃了。她的心里只能容下一个男人,这就是齐越。别的男人无论如何有能耐也挤不进去。
她不忍心两位老人过度地为她操心,但总是无力说服自己。她有时也埋怨齐越,这个没良心的,是死是活,上天人地,总得有个信呀!这些年来,她一次次期盼,一次次失望。她对劝导她的人说:“对于生活在世上的大多数人来说,家庭是必不可少的。而对于一少部分人来说,爱情是必不可少的。没有爱情的婚姻无异于有期徒刑。我不想别人与我一同服刑。”她有时也傻傻地想,如果若干年后见着齐越,而齐越已另有所属且妻儿成群,自己该有多么狼狈呀。但即使这样,她觉得也没有理由后悔,因为,自己毕竟已为和他的爱付出过了。
然而,她今天果真面对着了这样的事实和窘境。她真佩服命运的万能,越怕什么,什么就越有可能出现在面前。她相信如果自己稍加努力,可能就会使齐越离开那个山里女人,使本应属于自己的东西重新归自己所有。她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但她不打算这么做。
她觉得如果那样做,对那个在艰难岁月里始终如一无私无畏地关心爱护齐越的山里女人来说就太不公平了,也太残忍了。她知道自己的地位。她明白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
当县革委会副主任从女儿嘴里知道了这一切之后,陷人了深深的失望之中。这种失望的情绪好像比女儿表现得还重,还要浓烈。他真为自己的女儿抱不平,真为自己的女儿捏一把汗。他小心地然而又是十分关切地问:
“小丽,你不会有事吧? ”
正在收拾自己行李的黄丽,头也没回,淡淡地说:“爸,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有什么打算吗? ”
“我准备同他一道去下永平,看看他这十几年生活的地方。同时,也看看那个女人。然后我就回省城去。”
“那好。”爸爸说我让办公室派车送你。”
“那--好吧。”
齐越带着一个陌生女人回到永平村引起了轰动齐越的归来在永平村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五花大绑地走而很平安地归来,更主要的是县革委会副主任,也就是县太爷用车把他送了回来。
听说齐越是被县太爷的车送回来的,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女人,永平村的男女老幼像是赶庙会似的涌到村头来看热闹。齐越倒没有啥,黄丽却有点受不了了。齐越又要应付大伙儿,又要招呼她,直忙得不可开交,不知如何是好。幸好樱桃已经闻讯赶来,连忙拉过黄丽说% “姐,走,跟我回家去吧。”话未落音,分开众人,领着黄丽就顺着河沿走去。
黄丽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个比自己差不多小一轮的称自己为姐姐的山里女人,心里暗暗称奇。她心想,真没想到,这偏僻的荒山野岭,竟有出落得如此标致的女人。如果再好好梳妆打扮一下,完全可以与影星相媲美,她真为齐越庆幸。
到家后,樱桃很大方地把黄丽让到炕上,自己便开始在灶房忙活开了,她要给黄丽做扯面吃。虽然她已有了几个月的身孕,但手脚还算麻利,她忙活着手上的活计,嘴里也不闲着,不时问长问短,问这问那。对黄丽,她啥意见都没有,只有敬重和佩服。她觉得,作为一个女人,黄丽真了不起,她能等一个男人快二十年,放在别人是万万做不到的啊。她笑着对黄丽说:“黄姐呀,我真佩服你,不不不,我不是胡说。真的,我真是打心眼里钦佩你。换了我,我可保不准,恐怕早跟着别的男人跑了。”
黄丽不习惯盘腿坐炕,干脆下炕来看樱桃做饭。见她小肚子微微隆起,便羡慕地问:“几个月了? ”
“快五个月了。”
两个人谁也再没往下说话,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黄丽虽说是个大学生,年龄比樱桃大好多岁,但她总有一种比人矮一头的感觉,这种感觉在她初见樱桃时就莫名其妙的产生了。
她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好是坏,但不管怎么说,她是被这个山里女人给征服了,她真佩服她。
樱桃呢,按说应该对黄丽的到来极度反感和讨厌,极度防备才是,毕竟是她的情敌,论长相,论文化,论家境,论情感,黄丽是白天鹅而自己是个丑小鸭,虽然天鹅年龄大一点,但一点不显老,相反倒比自己显得更年轻,实在讲,她心里是有点担心。
其实,在县城的时候,黄丽已从齐越那里知道了樱桃的一些情况。打那时起她心里就一直在嘀咕这樱桃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啊?
直到亲眼见到了她才恍然大悟。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齐越好福气,遇上了这么好的一个女人,不知是哪辈子修下的福分。回头想想自己,不觉心情沉重,面色黯淡。但她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她不能在别人面前尤其是在樱桃面前露出自己的尴尬,就是哭,也要等离开了永平村。
樱桃在忙着做饭收拾屋子。虽然脸上一点慌乱心情都看不出来,但实际上,从刚一见到黄丽的那一刻起,她就本能地感觉到,她和齐越的婚姻可能差不多要到头了。其实,她有这种念头已不是一天两天了,每当这时候,齐越就喜笑着讥讽她:“咋了,你这辈子都找两个男人了还嫌不够?还想找第三个?”樱桃没有笑,她笑不出来。见齐越这样说,总是一脸认真地自言自语道:“果真你有一天离开了我,我就再也不嫁人了,再不嫁人了……”自她见了黄丽后,第一个感觉是同情,第二个感觉是佩服,第三个感觉就是内疚了。她觉得黄丽真是个好女人,她觉得她应该得到幸福,应该得到齐越。如果不是自己横插进来,不知道她有多高兴哩。而现在,她近二十年的等待落了空’满心期盼的幸福变成了一场恶梦,罪过全在自己啊……一个接一个的念头在她的脑子里打转转,她的心情也和黄丽一样不由自主地沉重起来。然而,她和她一样在心照不宣地掩饰着自己,她也尽力表现出愉快,尽力表现出轻松。但这一切,是瞒不过黄丽的眼睛的。黄丽毕竟是黄丽,她那一连串复杂的心理活动樱桃却一点也没看出来。抑或,这也算是城乡之间的一个差别吧。
在樱桃看来,自己在黄丽面前总有一种矮人一头的感觉。她真弄不明白,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从年龄上来说早已成为昨日黄花的女人怎么啥都比自己强?不说别的,单听人家那副好嗓音,把自己不叫“俄”而叫“窝”,把“山”不叫“三”而叫“善”,光凭这一点就让自己心虚了好半天,她甚至打算,只要黄丽启齿说话她就不再张嘴。谁知,讨厌的齐越一会儿要这一会儿问那,她不得不反感地用自己那土得掉渣的家乡话小声作答,弄得齐越感到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说也怪,就是齐越的这一举动让樱桃清醒了许多。她深知自己的身份和职责,也明白了自己的优势。她用和着面的手轻轻地摸了一下自己已经隆起的肚子,不经意又像是得意地微笑了一下。
晚上,关于黄丽睡在什么地方这个极简单的问题,却把齐越给难住了。安排到村里平常招呼上边来人住的那间屋子里去吧,一来不太干净,二来那都是些男人们住的地方,也不太安全。他知道黄丽从小就怕黑,上大学那时还要开着灯睡觉哩。他想让黄丽与樱桃一起睡,自己就睡隔壁那间茅草屋,又怕樱桃不愿意。樱桃知道他在想什么,大大方方地说“别为难了,我今晚回我们家去睡,你两个都快十几年没见面了,好好说说话吧。”黄丽一听说啥也不同意那成什么话?我睡那间茅草屋就行了。”齐越赶紧说:“那间茅草屋还是我睡,你就和樱桃睡这间大屋吧。”黄丽拗不过,便点头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