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蛟腾一身轻快回到家中,将夜行衣收藏好,这才钻入被窝。两只雪白的藕臂缠了过来,将他颈项搂住,却听杨瑶嘟着嘴嗔道:“大半夜的,还穿了夜行衣,做什么坏事去啦?”见丈夫偏着头似乎在想着措辞,她又道:“嗯,最好编一个能够骗得住我的理由。”
见再也瞒她不过,李蛟腾当即搂着她将复仇之事详细说了,只是为免误会,他将与原舒有关的事情说得极其简略,说完之后又道:“好妹妹,我已处理好啦,姓苏的活不过两月啦。你放心,纵是官府立案,亦疑心不到我的头上。你,你可不要怪我自作主张。”
杨瑶心道:“我就知道你总归还是要报仇的。”轻轻说道:“姓苏的坏得很,只要你能置身事外,杀了也就杀了,他是死有余辜。”又道:“我自然要怪你,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事先跟我商量,教我心中有个底。”说到后来,声音已是温柔之极,“我是你的妻子呢,若有大事,我自然是听你的,万万不会扯你的后腿,只盼你不要独自去承担这些事情,教我,教我心中不安生,又放心不下。”
李蛟腾心道:“原来她一直对我颇为担心。是了,我不告诉她实情,原是怕她担忧过甚。殊不知对她隐瞒才令她更为担心呢。”心中略微自责,紧紧抱着她道:“妹妹爱妻责备的是,我以后决不对你隐瞒就是。”
“这就对啦,好哥哥夫君!”他说她是“妹妹爱妻”,她便俏皮地呼他为“好哥哥夫君”,一时心中充满了浓情蜜意,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定定地瞧看着他。
瞧着妻子如此俏皮可爱含情脉脉的模样,李蛟腾心中一片火热,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凑到她耳边道:“听说现在要孩子可以免赋轻役?”
杨瑶羞得羞得玉面绯红,不敢看他,软绵绵道:“我,我才不知道这些。”
李蛟腾更是心痒难耐,用手摸将过去轻轻按在她的亵衣之上,笑道:“好妹妹,为了以后能免赋轻役,我们现在要辛苦些才是。”
杨瑶亦早已情动不已,听了这话,顿时如野火般烧了起来。“坏蛋。”忍不住嗔了一声,轻轻一口咬在他的胸口上。
二人是少年夫妻,于男女****方面正处于食髓知味乐此不疲的状态,又兼李蛟腾这几日将心力都放于策划复仇上面,跟妻子亲热之时,自己固然未能尽兴,对妻子亦抚慰温存亦有不够,妻子自然也难以满足。因此正值二人情浓之时,这天晚上李蛟腾和杨瑶二人兴致都颇高,一直折腾了半宿,夫妻两个方心满意足相互搂抱着睡去。
这天是李蛟腾论文辩答之日。按照惯例,每一届论文答辩学院院主冷青萍都会亲自出面,会同毕业各班的所有老师一起作为评委,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冷青萍人如其名,是学院有名的冷面院主,为人冷面无私却最是公平公正,因为性子太冷,瞧来不易于接近,背地里学员都称呼他为冷大侠。
抽取签子之时,李蛟腾往礼堂里瞧了一瞧,果然见冷大侠端坐在太师椅上,面无表情地倾听一名学员做论文简述。坐在几个等待答辩的同窗之间,李蛟腾心头莫名一阵慌乱,远没有平常那么坦然。“我没有作弊,我没有作弊。我不过是帮助了一个值得帮助的人罢了,算不得作弊的。”他在心中不住安慰自己,然而心潮翻涌,总是难以宁定下来。
终于听到协助师长们工作的学妹叫了自己的名字,李蛟腾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努力将一些负面的情绪甩在脑后,这才往礼堂里走去。
礼堂里黑压压都是人,除了以冷青萍为首的五名学院师长之外,就是前来观摩学习的两三百名低年级学员。这也是学院的一项规定,毕业学员进行论文答辩之时,低年级学院可以前来观摩学习。
李蛟腾进入礼堂之时,低年级很多认识他的学员都朝他挤眉弄眼示意,甚至低声叫他的名字。是的,同卓超凡一样,这位品学兼优的学长素来是他们的崇拜的偶像和学习的楷模。
李蛟腾听到近处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小声他,转眼一看,却是马飞。那****跟冯玄杰争斗身受重伤,若非马飞和谢小光,只怕他难以下得落阳坡去。他对马飞心存感激,见他跟自己打招呼,连忙报以微微一笑。
当李蛟腾站在台前,朝两侧师长和台下各位学弟学妹深深鞠躬的时候,全场已鸦雀无声,毕业问答已正式开始。李蛟腾简略地陈述了自己的设计方案,又简明地阐述了历届秋水亭之所以建造起来不甚美观的问题所在,并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这一切说完,他就静立台上,等待老师的垂问。
按照惯例,这五位导师一般事先都会一起讨论学员的论文,形成统一意见,然后待学员阐述完大要观点,导师便会进行针对性的提问。然而这回当李蛟腾陈述完毕之后,四位导师都将眼神投注在冷青萍院主身上,显然是在期待冷院主率先发言。而冷青萍一般很少亲自对学员进行评点,纵要评点亦是在其它导师之后,四位导师自然是知道这个情况的,但他们偏偏不约而同地将话语权交给了冷院主,这就让李蛟腾和台下的低年级学员感到极不寻常。
“李蛟腾,恕我直言,你的设计方案并非十分突出。你怎么看?”果然冷青萍面无表情地开口,第一个问题便令人难以回答。
底下观摩的学弟学妹们亦大是惊愕,因为一般来说导师不会对学员的论文直斥其非,而是会耐心拆解,于关键点上委婉地予以指导抑或相互探讨,直到双方意见统一或者学员心悦诚服方罢。一上来便对学员论文直吼吼地贬斥,自学院成立以来,这样的情况尚属首次。如此看来,李师兄境况不妙,只怕论文出了大大的问题。
李蛟腾心中一沉,低头沉思片刻,一边整理措辞,一边说道:“院主说的极是。学生的秋水亭设计方案确然只是一般,无特别出彩之处。只是学生当日一接到这个题目,心中就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为何秋水亭建了数次都不能臻至完美?是学院师长的建造功力不深?设计经验不丰?设计方案不成熟?不不,决然不是这样。学生当时就在思考,方案本身应该没有问题,问题一定出在我们忽略了某个极易忽略的小问题上。”
“这个小问题就是你所说的采光问题?”冷青萍忍不住插口道。
李蛟腾点头道:“是的。”
冷青萍道:“你是如何想到这方面的?”
李蛟腾道:“其实学生当时也未想到。那日心中烦郁,便同内子在秋水湖畔游玩,内子无意中说出此地有些阴森,学生方才往这个方向考量的。学生以为,越是熟悉的人事,我们所能了解的层面就越少,想要了解也更加的困难。不不,关键在于对于一个熟悉的事物,我们往往因为对其太过了解而不愿再去对它了解挖掘,这无形中便增加了我们格物致知的难度。”
冷青萍微微点头,对李蛟腾的说辞不置可否,面无表情地对那学妹道:“好了,叫下一个吧。”
这就完啦?一般的答辩时间在两盏茶左右,而自己才一盏茶不到就完了,李蛟腾又是忐忑又是疑惑,见已有其他学员上台,他只好深深朝下面鞠了一躬,走下台去。
从礼堂出来,李蛟腾心中杂乱,一直在想院主为什么亲自对他提问,又为什么只给了他一盏茶的答辩时间。“莫非院主已知道我帮人舞弊,这是要处理我的前奏?”心中如此一想,不禁大是慌乱,思及冷大侠那张冷冰冰的面孔,李蛟腾当真焦灼不安极了。
“蛟腾大哥!”却听杨瑶喜滋滋地叫他。
“你怎么来啦?!”李蛟腾又惊又喜,连忙将不好的情绪驱逐出去,迎了上去。
杨瑶娇笑道:“我买了些颜料,想到你今日要答辩,便顺便来探你。你喜不喜欢?”
“喜欢喜欢,一百个喜欢一千个喜欢。”当即拉着杨瑶寻了一座亭子坐下。
二人刚叙了一会儿话,李蛟腾便听有人叫他,却是罗沁儿。
李蛟腾心中颇有些不自在,问道:“你也是上午么?”
罗沁儿道:“我是下午,上午过来摸一摸情况。你答得怎么样?”瞧见了李蛟腾身边的杨瑶,她“咦”了一声,“这位妹妹是?”
李蛟腾连忙道:“这是内子杨瑶。”又对杨瑶道:“我同学罗沁儿。”
虽然今天罗沁儿换了一身粉色的裙子,外罩一件淡紫色小夹袄,但杨瑶依然认出这个女孩正是那日上门来找李蛟腾的紫衣女孩,不禁笑道:“这位姐姐我是见过的。”
罗沁儿笑道:“我们的大才子原来早已金屋藏娇啦。”又拉着杨瑶的手道:“我一见瑶儿妹妹便觉得特别投缘呢。”
杨瑶略有羞涩地道:“我对沁儿姐姐也是相见恨晚呢。”
这两名女子虽是初次相识,却熟稔得犹如多年老友一般,李蛟腾心中暗暗纳罕。两个女子话题极多,一会儿谈到刺绣,一会儿又讨论到胭脂水粉,倒将李蛟腾撂在了一旁。李蛟腾颇觉无趣。
只听一个不疾不缓温文雅致的声音说道:“沁儿,原来你跟蛟腾师弟在这儿。可教我好一阵寻找。”话未落点,亭外通幽曲径的尽头折出一名通身雪白气质高华卓尔不凡的青年男子来,除了卓超凡还有谁来?
“啊!”杨瑶掩住小口,竟差点惊呼出声,一双美秀的杏眸定定地瞧着卓超凡,心中不禁大为赞叹:“世间竟有如此温润如玉飘飘若仙的男子!”一时颇有倾慕之意。
李蛟腾瞧在眼中,不禁大生醋意,故意咳嗽了一声。杨瑶听见咳嗽,见丈夫神色微有不愉,登时明白了他的心意,心中偷笑,故意目不斜视,不去看他。
卓超凡眼中只有罗沁儿,哪将其他人放在心上,盯着罗沁儿道:“知道你今天答辩,我早早便过来了,只盼给你打气呢。”
李蛟腾心想:“卓师兄对罗沁儿痴心得很哩。听说他是忠良之后,身份显贵,跟罗沁儿倒是门当户对。”只听罗沁儿道:“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自会用心。卓师兄也有自己的事情,若是因为我,耽误了自己答辩事小,耽误了自己前程事大。”
卓超凡道:“只要是为了你,莫说什么前途,就算是丢了性命又有何妨?”
这些日子以来,无论他卓超凡如何努力献殷勤,罗沁儿面子上对他尊重礼敬,实则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卓超凡是何等聪颖之人,立即想到其中必有原因。那日抓捕凰血青狸之时,李蛟腾宁可自己受伤也要护罗沁儿周全,且二人四目相交处总是有些不自然,他当时便有所疑心。既生疑心,他便暗中观察,细心查究,果然教他查出一些端倪。那日在秋水湖畔的小树林中,他亲眼见二人相对而立叙谈良久,其后罗沁儿一个人跑了出来,脸上依稀挂了泪痕,隐隐有悲戚之意。他不禁又恨又妒,只是他生性儒雅不群,不屑去学那些凡夫俗子做那争风吃醋之事,是以一直隐忍不发,心想自己英俊非凡卓尔不群,甚是讨女孩子喜欢,又兼他与罗沁儿本有婚约,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罗沁儿总归要乖乖投入自己的怀抱。由是之故,他虽对罗沁儿大献殷勤,却均做得不着痕迹,亦不见有多热切。然则,就在刚才他在一旁分明瞧见罗沁儿呆呆地瞧着亭子里亲密说话的李蛟腾夫妇,脸上明显有黯然神伤之意,他这才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是以此时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情意,明明白白地表达了出来。这句话原是情人之间的调笑之语,若相恋未到一定程度,此话未免有挑逗轻薄之嫌,但卓超凡与罗沁儿已有婚约,因此这一番话说出来也就不显得那么突兀了。
杨瑶噗嗤一笑,说道:“沁儿姐姐真是好福气呢。”
卓超凡那无异于表白般的言语听在耳中,罗沁儿不禁呆了一呆,又听杨瑶调笑,登时面色羞红,说道:“妹妹不要笑话我。”轻声对卓超凡道:“卓师兄,我们不如去那边走走。”
卓超凡以为她是要跟自己独处,一时心花怒放,面上却不形于颜色,温柔笑道:“正想跟沁儿你好好叙叙话呢。秋水湖那边雾气朦朦,冬景怡人,正是个好去处。”
罗沁儿点点头,二人便一前一后离开了亭子。
杨瑶凑到李蛟腾身边道:“他便是你经常提到的卓超凡卓师兄吧?”
李蛟腾哼了一声,说道:“是啊,他可比我俊多了吧?”
“可不是么?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神仙般的男子哩。”杨瑶狠狠点头。
李蛟腾心中酸意直冒,说道:“哎哟,现下后悔可迟啦。”
杨瑶嘻嘻直笑,见四下里无人,忽地搂住李蛟腾的颈项,红唇狠狠在他脸颊上吻了一记,又是调皮又是妩媚地说道:“我的好夫君,这世上比你俊的比你优秀的男子纵有千千万万,我纵然看他们千百眼,也不过当他们是会说话儿的塑雕罢了。你是瑶儿心中的大英雄,在瑶儿的心中,纵是其他男子千般好万般好,亦难及你的万一呢。”
听着最最心爱的女子如此真挚的告白,李蛟腾身心俱醉,心中的醋意早已飞到九霄之外,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记,说道:“死女子,倒来消遣我,教我好不七上八下的。”他眼中爱恋横溢,若非顾忌往来有人,他非将她搂在怀中,在她粉嫩的面颊上亲上一亲不可。
杨瑶笑道:“我的好哥哥向来自尊自信得很,如何在这姓卓的面前变得缩手缩脚,没半分信心啦?”
李蛟腾嘿了一声道:“你有所不知,超凡非但胸中学问在我之上,武功造诣亦不输于我,人又品性不群潇洒倜傥,我是一万个不及的。在他面前,我不自觉卑下已是不易,却教我如何自信?”
杨瑶道:“瞧他那模样,只怕家世背景也在我的好哥哥夫君之上。”
李蛟腾道:“正是呢。”
“好哥哥夫君不佩服他的家世背景,却对他的人品学问推崇备至,足见我兄亦是胸有丘壑之人。”
李蛟腾刮了刮她的面颊,笑道:“好不羞,哪有这样夸自己的夫君的?”
杨瑶嘻嘻笑道:“夫为妻纲,即你为我纲,你既为我纲,我夸你那便是天经地义。本来嘛,大丈夫须凭自身本领立足于天地之间,靠家世背景成就功业者,虽是受人称道,终究难以为人所敬。白手起家者,纵使不能出将入相,只须创个小有所成的事业,阖家丰足,亦足可受人称道为人所敬啦。夫君,你说我说得对也不对?”
李蛟腾实不料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心头又是爱恋又是敬重,笑道:“好妹妹说得对极啦。”
杨瑶听他称赞自己,甚是高兴甜蜜,偎在他怀中道:“好哥哥,我心不大,不盼你创多大一个事业,只盼能始终能厮守在你身边,敬你爱你帮你助你,就此长长久久,那便是神仙般的日子。”
“你说我胸有丘壑,我却说我的好妹妹才是真正腹有珠玑哩。”李蛟腾感动极了,自同她相见成亲以来,虽是同样对她爱怜甚深,但从未有如此刻一般胸中爱欲汹涌,整颗心仿佛徜徉在冬日的暖阳之下,热哄哄的。当下也顾不得周围有无人来,将她她紧紧搂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