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守株待兔,不过是傻瓜自投罗网、利益者瓮中捉鳖的同义词罢了。唐青意味深长地看着陆海,慢悠悠问道:“为什么是守株待兔呢?你觉得我们会这么傻主动去找那个人?还是说,你知道了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知道罢了。你也想知道,所以你会去的。”陆海退开两步,抬头看了看仍然强烈的日头。他蓦然生出一种预感:这一切似乎都有了结束的味道。但是他没有告诉唐青,他总觉得这个女人不会这么轻易地接受结局。
陆海紧了紧背带,对唐青招呼:“我们走吧。看看到底我们是那两只倒霉撞死的兔子,还是那棵树经不起我们这么一撞。”
唐青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被遮挡的建筑物,目的地可以说是相当明显。
白衣服男人能够对他们的行踪了若指掌,必然是通过某种特殊途径。如果是白衣男自身拥有超出常人的视、听、嗅觉,能够从育树楼一路追踪到这里,那么刚刚她和陆海不过只是隔开了百米的距离,没道理不被发现。当然若是白衣男有意为之就另当别论。先排除这一可能性,如此一来,白衣男定然是借助了某种无法随身携带的设备,而这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监视器。
真是可笑!原本用来保障安全的摄像头,现在却成了猎杀他们的工具。
“走吧。”她点头:“是时候该水落石出了。”
他们沿着大路一直跑,不在乎被发现,也不敢贸然穿过南体育场。那个地方今天早上才经历了一场屠杀,保不齐还有异态徘徊在那里。唐青看着经过的教学北楼和计算机房,恍然想起这是自己走过的路线。如果说那时还满怀着希望,如今只能算是心如死水了。这一路前去会遇见什么,她和陆海都不知晓。此时此刻她倒是有些庆幸卢迪已经先他们一步断了气,不然真的知道了真相,卢迪怕是会接受不了。
她的腿伤似乎又恶化了了,每跑一步都疼得像是要断,就像有人拿着一根钉子一点点楔进自己的腿骨里。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她的肩膀也出问题了,她看过了,那处收口因为最开始没有消毒已经出现溃烂迹象,连带着她的神智也有点昏昏沉沉。陆海的身影看得不太清楚,她就像大梦初醒的人一样,整个世界对她而言都是过客,眼睛里只剩下前方那个影子。
虽然思维产生混乱,但是有一件事情一直让她很在意。虽然尚未明确事情到底进展到什么地方,但是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她: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冥冥中她似乎陷进了一场漩涡,从今早醒来的时候就有的感觉。似乎现实真正发生变化并不是在三天前,而是今天早上。她糊涂了,怎么都想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唐青紧跟在陆海身后,稍稍提起精神打量了一下周围。很多地方都还能看出战斗的痕迹,只是曾经死在这里的异态都没有了踪影。一时间,“武装部队”、“救援”这些新闻中出现过的词汇一股脑儿涌进了她本就不甚明了的脑袋,有什么可怕的想法正在形成萌芽,伴随着逐渐接近的育树楼,似乎所有的时间都隐隐昭示着结束。
“唐青。”陆海渐渐放慢脚步,因为奔跑的缘故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叫她:“你认命吗?”
被点到名字的人闻言嗤笑:“我连命都不信,哪里来的认命这一说?该不会是你害怕了吧?”
“怕?”陆海纵声大笑,右手一挥,球棒结结实实地握在手中。他让开半个身子,眼睛里精光闪烁:“我确实怕,我怕那个混蛋死的太快不够我打!”
唐青上前一步,从他的背后现出身形。两人并肩站着,初秋的风忽的吹起,吹散了那最后一点弥漫的话音。
他们面前是育树楼的正门,同时也是成千上万的异态大军。一层一层重叠着阻拦在他们前方。如果一定要寻个比喻的话,大概就是被风吹落枯萎在地的树叶,密密麻麻地腐烂,分不清哪个是哪个。有的异态嘴角还沾着血,面目狰狞,看在唐青眼里却成了一片悲凉。这些异态,他们曾经也有个名字叫做人类。然而他们现在不得不以人类为食。如果他们还有神智,又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失去了所有的这两人呢?
一边是丧失心神的异态群,一边是势单力薄的陆海和唐青。胜负似乎再明显不过。唐青却一点没有惧意,嘴角噙着笑问:“你觉得我们有多大的几率能够活下来?”
“你问我?”陆海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可观的数量,笑吟吟道:“不是多大几率,而是我一定会活下去!我的命不是被你预定了吗?我可不敢擅自死在这种阵仗之下!”
唐青的目光从最前排几个面熟的脸庞掠过,那些涣散的木噶U难过看得她心情烦躁,只是那笑容任然没有敛去:“你这一点倒是比杨志言听话的多。他的命本来不该结束在这里,但是他不听我的。陆海,保管好你这条命。在我没有开口之前,你敢把它弄丢试试看?我没有鞭尸的兴趣,但是偶尔尝试一下也不错。”说罢,手腕一转,脚步轻移向着那些异态跑去。
我来帮你解脱吧!既然没能阻止你们羽化,那就让我阻止你们继续犯下罪孽!唐青的球棒一击打扁一个异态的头部,其中一只眼睛由于冲击力过大从眼眶里掉出来,挂在已经开始腐烂的脸上。唐青认识这个人,生前那曾是她体育课上认识的学妹李玲玲。这个学妹平时最爱笑,跑起步来能把唐青落下一圈。现在变成这样一个半人半鬼的样子,李玲玲会开心吗?她不知道,但是她的手没有停下来。又撂倒一个,是社团的搭档,曾经一起偷偷骂过部长的不近人情。
一个接一个,不爱说话总是黑脸但是意外地很温柔的学姐,一天到晚嚷嚷着要交女朋友结果因为心直口快不懂浪漫至今单身的可怜学长,咋咋呼呼却会替女同学在庆功会上挡酒的学弟……一张张脸飞快地出现又消失,唐青的手越攥越紧,每一下都拼上了全力不留余地。
是谁?到底是谁?是谁把他们变成了这幅样子?!如果她还能有命见到那个混蛋,绝对要把那个家伙的骨头一根根碾碎,把他的手脚喂给野兽,让他亲眼看着自己被肢解!
然后呢?然后又该怎么办呢?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呢?唐青放眼望去,庆幸自己以前的交际圈不算宽泛,此刻在这里的异态里已经没有相识的家伙了。力气仿佛被抽走一般,唐青双膝一软,直直地跪在了地上。对着眼前倒下的一片尸群,颤巍巍并起三根手指起誓:“我唐青发誓,今日取你们性命,来日定当以命还命!扒皮剔骨,油滚剜心,一并还了你们!今日种种,每一分痛楚我都愿意承担,我都担得起!”说话间流下两行热泪,砸进泥土中,寻不着浑浊的痕迹。唐青额头重重地叩在地上,声嘶力竭:“所以,请你们,一路走好!”
是不是拼尽全力就一定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是不是坚持到底就一定能够有相应的回报?陆海看着跪在异态尸山中的唐青,突然感觉,他连这最后一个同伴可能都要失去了。
小志走了,江葵卢迪也都走了。自己已经不要求什么了,关系不好就关系不好,为什么好像就连唐青也要离开自己走得远远的呢?如果自己出不去,这个学校里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类,他能够在异态包围中日复一日地坚持下去吗?他自认没有这么坚强,不管是谁都好,请至少给他一个能够触碰能够说话的人类!哪怕这个人想要他的命,哪怕这个人是唐青!
“起来!”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唐青抬头,看向这个学校中唯一剩下的能与自己并肩的人。那张脸上敛了一直以来的浮夸表情,淡漠无波,像极了曾经的那个杨志言。陆海身后同样映衬着无数残肢碎屑,眼睛里似乎有火焰在燃烧。“起来!”他又重复一遍:“你不需要为杀戮赎罪。你以为自己是谁,是能拯救世界的圣母大人?如果你做的这些也叫做罪孽,那么我、卢迪、江葵,包括小志,我们每个人都要被业火烧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一伸手,抓住唐青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如果真要赎罪,我和你一起。我欠着的更多,所以你尽情地去干吧!就算跌到十八层地狱去,还有我在下面给你垫着!”说罢抬手放倒一个从背后袭击唐青的异态,动作凶狠带起了风声。
陆海的目光灼烧得厉害,嗓子也带着些嘶哑:“小志,我那个唯一的弟弟。他都肯低声下气地来求我照顾你,你觉得我忍心拒绝他这一辈子一次的示弱吗?”他冰冷地微扬起头,仿佛那些异态只是一只手就能捏死的小虫子。蚍蜉撼树而已的程度,他怎么会倒?!
他不仅不会倒,他还要一直活下去,活得好好的!活得让那个在背后藏首藏尾的混蛋咬牙切齿!
唐青看着他的背影,那样不可一世的气势似乎造就了一个不一样的陆海。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就要相信他的话。然而唐青眼睛一扫,不意外看到他又开始流血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