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以至于陈大力还没有完全缓冲过来。此前也不过是坐在吧台饮了一杯酒,他便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见这位美女在搅拌一杯未加糖的咖啡。按照范小建给陈大力传授的泡夜店的经验,如果走过去,那位美女把一旁的糖包撕开倒入咖啡,则表示对他感兴趣。陈大力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实践了一下范小建传授的经验,果不其然,成功地与这名美丽的女人搭讪。接下来两人便很快将话题说到男女生理需求的问题上。那女的说:“随着剩男剩女增多,近些年来单身男女青年性生活观念也随之开放,据说某品牌的保险套做过一个调查,中国人均的性伴侣在19,7个左右,高出发达国家许多。”
听到这则似新闻非新闻让人匪夷所思的数据传过来,陈大力不过耸肩一笑。心想:她这不就是在暗示我吗?
这女的当时已经喝得半醉,看她暗示的这么直接,陈大力便毫不客气地上前握住她的腰身,滑入舞池之中。舞到曼热之时,她长长的眼睛带着微醺的意味,看陈大力的眼神显示出了说不尽的媚态。她手指滑过陈大力的衣领,一把拽出他的领带将他向自己的娇躯贴近,刻意放低的声线极具魅惑地说:“我可以让你的平均数上升到20。”
见这女的如此主动,陈大力不由自主地在心中打了一个冷战,但同时也意识到猎艳的时机到了!
于是……才有了接下来的这一幕。
此刻,这女的更是反被动为主动,她的手指娴熟地在陈大力身上游走,陈大力似乎在这一刻也很乐意将一切束缚摆脱掉。他好不容易从地上翻出外套,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东西,刚要放进嘴里准备用牙撕开,却被怀里妩媚的女子伸手一把拽住。
“让我看看,这是什么?”她眯缝着眼睛,低头用嘴唇夹住那枚小东西,带着挑逗的神色,慢慢地从陈大力的唇齿间拽了出来。这时,一袭细肩带的红裙已经褪到腰际。
“拜托,大姐,大家都是成年人,这样普通的生活用品你都不知道吗?”陈大力差点翻了个白眼,在心中暗暗咒骂了一声,这才压抑着欲望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是一种让大家寻找快乐的时候都没有后顾之忧的小小道具,这么惊讶干什么?”
“废话,我当然知道!”女人撩开裙摆,正当陈大力以为可以享尽养眼风景之时,殊不知突然被一记无影美腿将他踢下了床。美女原本妩媚的神情突然也变得狰狞起来,她把红裙一翻,轻巧地穿戴整齐。
此刻的情形变成了陈大力这个可怜兮兮的男人只穿着内裤和袜子被一脚踹在床底下,被地板撞到尾骨而嘶嘶乱叫。
“初次猎艳,居然搞得如此狼狈,这究竟是为什么……”陈大力真是欲哭无泪,他无意中望了一眼宾馆墙上挂着的日历,翻开的那一页上面似乎就写着四个黑色的大字:诸事不宜。
就在陈大力还沉浸在一片痛苦之中的时候,站在床上的那个红衣女风情万种地走了下来,不偏不正刚好一脚踩在他要命的部位上。这一脚下去几乎将陈大力的心脏都要痛出来。他不明白的是,他究竟哪里惹到她了?
原本很美好的一件事情,因为一支保险套情节居然急转直下。
那女的眯缝着眼睛,从自己的手提袋里拿出一支保险套,握着一个角在陈大力的脸上轻轻地拍打着,然后用很认真又很矫情的语气说:“我最讨厌自带保险套的男人了!”
陈大力的那一枚已经被她丢进了垃圾桶,换成了另一枚,又重新回到了陈大力雪白的牙齿中间。
陈大力缓缓地站起来,被再次拉回床上,眼前飘过一抹红色的影子。
“搞什么……做个爱而已,还挑剔使用谁的道具!”陈大力心里嘀咕着,面色尴尬,却还是用力将唇齿间那枚新放进去还未拆封的保险套拉扯开……
然而接下来的整个过程,这个女的非常主动,陈大力基本没上什么手段就结束了整场战斗。
一场在脑海里经过了无数次推演,精心彩排出来的演出,结果在实战中因为对手有意迎合而放水提前结束,可这对于主导战事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伤害。
陈大力晕晕乎乎爬起来,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满脸愉悦的表情,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原因很简单,其一是他倒觉得自己是被这个女人给糟蹋了,充满了挫败感。其二是这个女人的胸太大,躺在怀里的时候陈大力好几次都感觉有种似乎被陷在里面的感觉,每一次挣扎着起伏的时候,他的眼前都会冒黑星星。虽说陈大力此前谈了那么多次恋爱,可他却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胸,因此他开始怀疑自己总不会是晕胸吧!
从房间出来下电梯的时候,陈大力就已经完全忘了刚才还有一个女人陪他缠绵的事。他一个人先下了电梯,把那个女人远远地留在身后。
出了电梯,陈大力就径直地去前台退房卡取钱。那个女人还在电梯口傻傻地等着。
这只是个猎艳计划,跟此前谈恋爱不一样,这样的男女交集是没有感情可言的,大家都只是逢场作戏,而且这戏演得好与不好都没有人去考究,因为观众就是自己。
从宾馆里出来没走几步,陈大力“哇”一下就吐了。吐到后来他几乎在泪眼蒙胧中看见掉在垃圾桶旁边的半个血肉模糊的肺。陈大力在喝红酒之前是没有吃任何东西的,为了争取范小建那一个礼拜的早餐,喝完红酒就立刻去实施他的计划。
站在垃圾桶前吐了个够,掏出纸巾擦了一把嘴角黏糊糊的东西,陈大力又一次穿行在十字路口红绿灯下的斑马线上。
每当踏上斑马线的这个时候,他都会想起自己深爱的初恋陆雅宁。从前和陆雅宁在一起的时候,他俩过马路都会互相挽着对方的胳膊。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如果不是刚才和那个陌生的女人发生了关系,也许他现在还不至于感觉到透骨的孤独。
自从陆雅宁离开他之后,每一次过马路陈大力心里都会幻想一个场景,但一直没能实现。在此刻,他居然出奇地渴望,渴望能够有个醉驾的司机趁他不备的时候开一辆漂亮的轿车从侧面飞速而来,把自己带起来在空中画个完美的血色弧线,然后抛出去,越远越好,最好永远没人再能见到自己。
红灯变成了绿灯,绿灯又变成了红灯。陈大力从马路一侧到另一侧的居然走了五分钟。更不可思议的是一向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在这一刻居然奇迹般地连一个行人一辆车都没有经过。
就在这时,陈大力的电话响了,是范小建打来询问战况的,又或者是向他显摆自己战绩的,至少在这一刻陈大力是理解为后者的。“哥们,不好意思,估计你要请我吃一星期早餐了,我真对不住你啊!我应该自残以绝后患。你知道吗,居然马上就要完成计划了,效率太高让你望尘莫及,你就原谅我好吧?”范小建越说越来劲,炫个不停,但他哪里知道人家陈大力已经圆满完成任务,凯旋而归,人都已经在大街上了。
“兄弟,看来你是高兴得太早了。恐怕不好意思的人是我啊,因为要你管一个星期的早餐,说实话我有点不忍。可天公不作美,竟然让我先完成任务。当然了,也许你还不能接受这是个事实,没关系,有照片为证,要是不急的话明天上班给你欣赏,要是急的话呢我现在就彩信发给你。”见那边范小建没什么反应,陈大力赶紧补充道,“不信你听,我都在大街上了,你听,汽车声。哥哥,这次还真让你失望了。”
“不是吧!大力,你还真让我刮目相看,这速度我也算是输得心服口服!”陈大力听得出来,因为这个意外的结果,电话里的范小建虽然口上说着服,但总有些许掩饰不住的失落,听筒里隐隐约约传来鬼哭狼号般的歌声证明他还没离开歌厅。
挂完电话继续溜达在马路上,陈大力心潮澎湃,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用铁的事实证明自己并不比范小建差。自从陆雅宁离开后,后来他谈了那么多女朋友都没有一次实质性的进展,这次跟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居然就这么容易地实现了。这又让陈大力感觉到无际的失落。现在看来,那些在白天伪装得无比高贵的女人,在灯红酒绿的夜色下居然这么轻易就能被征服,这让他不得不又想起范小建一直和他说的那句口头禅:在生理需求的面前,无论多么高贵身份的人都会变成俗得只懂得呻吟的动物。想到这里,陈大力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范小建打电话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想给陈大力这个一直把初恋滋养在心底还相信爱情的家伙一点心理上的打击,同时也借此彰显一下自己的猎艳雄风。其实范小建在这一点上还真是个神一样的人,用流行的话说就是江湖上早就有了他的传说。据说他从十岁那年在数学课上装肚子疼骗过老师,跑进厕所边蹲边看两小时《少男少女》杂志,看到男女之事那时起,就已经觉得自己是个男人了。所以现在他和陈大力出来猎艳也不过是化被主动为激动。熟悉范小建的人都知道,他最早的名字其实根本不叫范小建,这名是他自己后来改的。他15岁时超水平发挥考上了人民首都的一所二流大学,学习成绩优异,但入校不到半年就光荣地把同学院一学姐的肚子给搞了起来,在女方家长和学校领导给予的双重压力之下,院领导不得不忍痛割爱“开除”了这位未来之星的学籍。院里面领导对外一致放言说是开除,其实只是办理了休学。不过范小建那天背着行李回到家的时候,老爷子早就抄了一根榆木棍子守在家门口等着。试想一下,一个好不容易跳出农门,带着全村上下几千人的厚望在人民首都高等学府接受教育的秀才,二十一世纪的栋梁,给国家添砖加瓦的接班人,竟然稀里糊涂就把人家姑娘的肚子搞大,这件事情对于有着浓厚传统观念的老爷子来说怎么着也无法接受。他认为这是掀起屁股窘了他范家祖宗十八代的脸,所以说什么也不让范小建进家门。无奈之下,最后村支书出面给父子俩提了一个相当具有建设性的意见:在范小建不能重新返回学校之前,先断绝父子关系。听到这个提议的时候,范小建睁着一双茫然的大眼睛惊奇地望着村支书,不知是想表达满腹的痛苦还是崇高的敬意。最后,范小建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向生活以及他敬爱的老爹彻底妥协,签署了人生第一份合同,在没有印泥的情形下不得不蘸着酱油摁了指押印子,与老头子暂时性分道扬镳,父子血脉也暂时性斩断。
范小建提出的最后条件是希望老爷子能补偿他两百块钱,作为亲情损失费。范小建原本以为老头子会因此而妥协的,哪知道他彻底打碎了如意牌。一向吝啬的老头子这次却表现得相当豪爽,当场表态多加十块。范小建颤抖着双手拿过父亲给过来的两百一十块钱,在奶奶家里暂居了一学期后,按着《故事会》里一篇文章里面的主人公名给自己换了这个名字,后重新回到了学校。
范小建从农民蜕变成学生,从学生成长为市民,尽管饱饮风霜受尽辛酸,但往事如风已逝,现在苦尽甘来,摇身一变成了香港某国际驻北京机构的一名管理人员,成了年薪好几万的外企员工,你说,范小建有什么理由不自信呢?
范小建在给陈大力打完电话的时候,那个姑娘已经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