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天的跟踪,他坚信罗兰淑的尸体就在冯德俊那里,他透过解剖室门缝窥见冯德俊对着小池子里的尸体说话,池子里说不定就是罗兰淑。
杨去塞离开医院病理科后,继续去调查黄四儿。李大军牺牲,师傅又受伤骨折,三个人查案的任务,落到了他一个人身上,马樱花又是个急性子,一天催问一次案情进展,有时候一天催问两三次,还怪杨去塞性子慢。杨去塞当面不好为自己争辩,只得昼夜拼命干。
得知黄四儿从刘光祖那里拿走一个修脚刀后,杨去塞内心升起一丝希望。黄四儿为什么要拿修脚刀?黄四儿根本没必要拿修脚刀,刘祖光免费给他修脚,用得着他自己修吗?他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杨去塞先去了黄四儿家。黄四儿的媳妇说他出去拉活了。
他又去找和黄四儿一起拉车的。车夫们说昨天黄四儿久没去了拉车。
他又去了居民委员会。居民委员会的说黄四儿不拉人力车了,上建筑公司当工人去了。北京城里的电汽车越来越多,人力车的生意不好做了,黄四儿家里有一个病媳妇,生活困难,几天前建筑公司要招工,居民委员会就问黄四儿愿意不愿意去当建筑工人,收入虽然不算多,但是比拉车有保障。黄四儿说愿意,忙不迭去报了名。
杨去塞追到建筑公司。建筑公司的人翻了翻本子说,的确有黄四儿这个人,报名后被录用了。
“给他分配什么工种?”杨去塞问。
“他什么也不会干,什么工种也不是!” 建筑公司的人回答。
“什么工种也不是,那他干什么?”杨去塞问。
“夜里打更。”建筑公司的人说。
黄四儿报名体检合格后,建筑公司一个负责工程的队长问黄四儿有什么技能?黄四儿反问队长,你们这儿都有什么技能活儿?
“你会泥刀吗?”队长问。
“泥刀?”黄四儿听不懂。
“就是砌墙!队长说。
黄四儿摇头。
队长掰着手指头历数建筑业的活计,黄四儿随听随摇头。
最后,黄四儿问队长,“什么活儿不需要技术?最简单的,看摊儿也行!”
队长打量着黄四儿:“你这么年轻就打更?那是老头儿干的。”
黄四儿说:“那怕什么?谁让咱没技术呢!就打更这活儿吧!”
建筑公司的人告诉杨去塞,黄四儿今天上第一个夜班,这会儿正在职工宿舍睡觉呢。
杨去塞想了想,别惊扰了黄四儿的觉,于是转身奔了医院。这几天光顾上东跑西癫儿查案了,也不知道师傅刘荫侯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杨去塞还没进病房,就听见护士正在数落刘荫侯:“您这个老同志可真是的!叫您少活动,您就是不听。石膏绷带都摔碎了,伤口也错位了!得重新接骨!”
“重新接就重新接呗。”刘荫侯咕哝。
护士瞪大了眼睛:“真没见过您这样的,一点儿都不在乎,重新接骨可疼了!您不怕?”
“疼就疼呗。”刘荫侯又咕哝。
“疼是小事儿,就怕落下残疾,成了瘸子。” 护士说。
“瘸就瘸呗。”刘荫侯的口气依旧。
杨去塞进了病房,看见护士正在给刘荫侯的石膏绷带上缠纱布。刘荫侯见了杨去塞招呼:“小杨,来!坐!”
杨去塞坐在病床边。他看见,师傅腿上的石膏绷带被摔碎了,石膏碎末落在床单上,“师傅,怎么回事?摔了一跤?”
“没事儿!没事儿!”刘荫侯忙说。
杨去塞埋怨师傅:“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该躺在床上静养,别总下地走动。”
“下地走动走动能摔成这样?他不定干什么去了呢!昨天晚上他就偷着……”护士的情绪还没发泄完:
“哎呦!哎呦”刘荫侯突然大叫,打断了护士的话,“护士,你手轻点儿,怎们那么疼啊!哎呦!”
“您刚感觉到疼啊?疼的时候还在后头呢!”护士放慢了动作,“告诉您老同志,一会儿医生给您重新接骨。从今天起,一个月内不准下地!”
“哎!哎!我知道了。”刘荫侯说。
护士缠完了纱布,杨去塞帮助护士打扫床单。破碎石膏的粉末在白床单上不太显眼,被扫倒水泥地上就鲜明了,白白的一层。护士打扫完床单都气嘟嘟地走了。
刘荫侯叹了一口气:“人老了,就像是泥捏的,轻轻一碰,骨头就断了。还是年轻好,你看你,都在一辆车上,你就伤了一点儿毫毛。”
杨去塞说:“都怪北京城里的路太窄了,影响交通。好好的,路上突然出来个大牌楼,能不碍事?能不撞车?”
刘荫侯说:“那牌楼又没长腿,它一打小就长在这儿,它招谁惹谁了?”
杨去塞知道自己的话让刘荫侯不爱听了。在这个问题上,杨去塞内心也很矛盾,他是看着北京城的牌楼和城墙长大的,牌楼和城墙其实已经长在他骨子里了。可是,那些东西的确影响交通,特别是,李大军因此而遇难,让杨去塞对那些老物件又爱又恨。
杨去塞倒了一杯水端给师傅,“师傅,喝水。阜成门上吊死妓女的事查清楚了,叫罗兰淑,师傅,你知道她为谁而自杀吗?”
“谁?”
“冯德俊!”
“咱们的法医?”刘荫侯很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