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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鱼化石

我要有你的怀抱的形状,

我往往溶于水的线条。

你真象镜子一样的爱我呢,

你我都远了乃有了鱼化石。

——卞之琳

我一直想知道,成为化石的那条鱼,它是该庆幸还是该悲伤?

如果不进入化石,它不会永远地留下来,它早就成了风成了灰,然后在漫长的岁月中,它早就不知飘散到了哪里。

但是进入化石后,时光有多久,它就有多久,它成了时间无法磨灭的东西,永远跟时间在一起,然而,作为曾经那个小小的生命,它是否就真的非常愿意自己成为这样的传奇?

就像爱情中的男女,怀抱的围城,各自模糊的线条,镜子一般的彼此面容,是化石的快乐吗?

卞之琳 (1910-2000),生于江苏海门汤门镇,祖籍江苏溧水,曾用笔名季陵,诗人、文学评论家、翻译家。抗战期间在各地任教,曾是徐志摩的学生。

我爱你,爱到骨髓,爱到没有自己,爱到希望有一天,我能深刻进你的心里,像一只蝴蝶一样,成为你心头的标本。但是,你爱我吗?你也愿意我化身为蝶,为你呈现我永远向你飞来的样子吗?你在意我的付出、坚持和牺牲吗?

她为爱一再努力,直至陷入深渊,直至痛过以后才终于问自己:为何这么多年来,我只是用力地要把宁培去当作我的爱情标本,而从来没用心去弄清,我是否会成为他的爱情标本。

爱情标本

一、

那个布笼,我终于做好了。

手工有些糟,其间有过两次失败,一次因为笼体太短,一次因为面相不好看。在这样一件细致活儿里,我不怕麻烦,即便是它只可能被用一回,但我一样需要它是美观的。

现在的我,总喜欢去计较类似的小事。其实我知道,不过是我的大事飘渺若丝,遥不可及,或者说太过破碎,无从拼接,所以我只得在小事里寻片完美。

好几根指头都不小心被针扎过,有一处肿得特别厉害,这让我很是愧疚,不得不在心里请求它原谅主人,属于我,我却给苦它受,还有我的眼睛,也总是被我逼伤,就像那次,宁培不在的半个月里,我为难我时,就数十小时盯着电脑,一再忽略它们的脆弱,到最后只得又去眼科。

收好碎布头,已快三点。宁培大概睡得正深,我推开门进去,将窗子滑开半页,给他搭上一条小毯。我看到,他的眼睑抬了一下,但很快因为我的探身而又闭得更紧。

刻意闭上的眼睛,眉头是皱着的。这么久了,他还是为那个女人睡不着,长腿蜷屈着,膝盖就要到胸前,这种姿势让我嫉妒又难过,它叫想念,只与沈小最有关,而从前,他的胸前是我啊。

二、

背着布笼来到体育馆的大操场,我开始等候蝴蝶来。

操场靠北远离跑道的角落,是一片花草地,春夏两季,那里很美,常常有蝴蝶出现。

女人总比想象中的要勇敢,或卑微,体育馆看门的那个老人,每次让我登记,我写的不是米书夏,而是沈小最。宁培永不可能来这里翻开一本出入登记册,我只是很诚心地要证明我爱他。

空气中浮动着热风,我焦急地追赶着,踩坏了许多草。我很累。

初夏的下午如此闷倦,腿上的刺痛却很清晰,这里有一种草,像锯条一样长有小刺,我的小腿上被划得到处都是印迹。

我终于拢住了两只蝴蝶,一只蓝色,一只白色。我放飞了一只,留下一只带回去。

在路上,我的眼睛开始潮湿,因为手不停地感觉到笼中的蝴蝶在挣扎,它不喜欢那个地方,布笼虽很宽敞,用的还是白色的有小镂空的棉布,但是当它的挣扎越来越无力,我开始知道我所花的一切心思都是多余的,布笼再怎么好,蝴蝶也是要死去的。

小腿也火辣辣地疼痛,这让我觉得自己就是落入笼中的蝴蝶。

用布笼来形容爱情是多么贴切,它们都柔软而温暖,有光亮有空气,但它们是一个笼,还是一个深渊。

三、

半年前,沈小最进入我和宁培的生活。她的出现让我相信,这世界上,是有那么一种女人,生来就是制造劫难的。她们像二月蓝一样长在阴凉的地方,她们衣着单寒,眉眼冷淡,缩着的肩膀上,落着一张素白而惹人心疼其实是要谋求别人幸福的小脸。

那天是情人节,我很甜蜜地等着惊喜。从大学开始,我和宁培已整整五年。

中午在办公桌上休息时,我做了香甜的梦。醒来时头发很乱,于是便拿了木梳去洗手间,木梳上不知什么时候裂开出一根木刺来,我以为不要紧,可梳头发时,每一下都带有细细的疼。我不是迷信,但当时我真的有直觉,这个节日一定会有变数。

果真下午宁培打电话说他不能来接我,大概晚十点才回。

沈小最就是十点前同他在一起的,宁培的解释是他办事回来,在城郊看见她,穿着单衣,抱着双肩紧张地在往城市的方向走,也许是尝试过拦车的,肯定是遭遇了拒绝的。

当宁培的车过来,她并没有伸手,而是借着车灯亮加快了脚步。宁培动心了,停车了,将她带回家。在节日的期待中,这样一份礼物的到来,几乎就要堵了我的呼吸。

但我还是以热心女主人的样子,收好客房让她休息。我努力劝自己,我只是和宁培一样,在帮助一个陌生人而已。宁培在那一夜,突然变得很疯狂。

第二天下班回来我给沈小最买了新的衣服,还想告诉她,我朋友的店需要人帮忙,她不介意可以先去,好工作以后再想办法。

家里没人,拉杆箱也不在,桌上的字条像判决书一样,宣告着某种结束,是宁培留的,说他又出差。

那半个月,我没宁培的半点消息,我整日整夜地盯着电脑,不断刷新我的邮箱,快要发疯地找朋友倾诉,她们说,不要相信时光的力量,一夜,不可能让你的男人变坏。要坏,肯定不止这一夜的潜伏。

但我,宁愿相信那一夜,宁愿相信2月14日是个既暧昧又惹是生非的日子,宁愿相信再坏的一夜,只能制造艳遇,却不能拿不走感情。

四、

我送给宁培一本辞海。

我问开书店的朋友一本辞海多少钱,朋友真心地说,网上有那么多版本的在线词典,不比辞海方便?我坚持要,她帮我取来包好,说不懂我为何非要这么一个笨重蠢物。

它真的笨重极了,接过时,我的胳膊狠狠地往下一沉,沉得像盘旋在心里久挥不去的心事。

那天回到家,蝴蝶就已死。我用吹风机把它风干,然后用双层的玻璃纸包好。现在我把它放在辞海里,用不了几天,那只小蝴蝶的身躯就会变得薄而平整。这种方法很原始,很残忍。合上辞海的那一刻我虔诚无比,愿它来生化成书生,睿智高贵,不识妖精。

宁培在看到我制作的蝴蝶标本时,终于笑了。晚上,他来到我的身边。我知道宁培早不喜欢我是米书夏,所以我关了灯,我说宁培,我是小最啊,在那条偏僻的道路上,与你邂逅的沈小最。然后宁培变得温柔起来,他宽宽的胸膛让我感觉到他或许在接受在原谅。

可夜半醒来,我发现他仍然失眠,背对着我,蜷曲着身体,透满了凉。

第二天我回来,看到那本辞海被宁培撕了,厚厚的一堆纸像座小山一样在浴缸里,然后当着我的面,他连同那只标本一起点燃了。

五、

三个人的爱情中,总是有一场劫难的,具体落在哪个头上,谁也不知道。

我是偷偷地用宁培的手机发短信沈小最,约她在广场见,但我不知道也从没有希望,她来的途中,乘坐的那辆计程车会出车祸。

宁培赶到医院时,沈小最已快不行了,他像只怒吼的狮子,把病房里所有的人都轰了出去。沈小最最后是在宁培的怀里离去的,那以后很多个日夜,宁培折磨自己。为了让他好过,我也折磨自己,我不顾自己的感受,在宁培的面前去充当沈小最。

我是以为,我折磨了自己,宁培会好受点。后来我知道我错了,他早在沈小最的手机上,看到了我发的那条短信,他是恨我把沈小最引上绝路。

我从不争辩。很多东西,其实我们都是明白的,都不过想欺骗自己,换得暂时的安慰或希望。就像房间里的灯总是会亮,我的脸总是会以米书夏的样子来面对着宁培,而每当这时,宁培眼里的恨和怨也会像落难的兵团一样,稀散而黯然。

因为他明白,沈小最的死,与我无关。我也知道。那次事故后,司机幸运地活了下来,我去看望,得知那天沈小最要求去的终点并不是广场,而是宁培约见的宾馆。

但我还是愿意以犯错知错的样子来面对宁培,我忘却自己,让自己在黑夜里去扮演一个我有资格去恨的女人,我像她一样笑声宛如银铃,像她一样,去做一个宁培爱的标本。

六、

直到冬天他终于告诉我,他为何要烧掉我做的那个蝴蝶标本时,我才清醒,我早已对不起自己,我不能再继续下去。

那半个月宁培和沈小最去的是湖北境内的某个不知名的森林公园,他们从那里回来,只带回一只蓝色蝴蝶的标本。沈小最死后,宁培天天捧着它。我恨它的,所以,有一天,他不在家,我丢了它。宁培知道后只是充满敌意看着我,什么也没说。他的沉默让我害怕,所以,我做布笼,我去做我的蝴蝶标本。

现在,他突然对我说,沈小最的那只蝴蝶,她叫它孩子,沈小最也是真的有了孩子,要是不出事,应该快出生了。他还说,今天是沈小最的生日。

我终于决定离开宁培了。我不愿意再以挽救爱情和心爱男人的名义,如此的卑微下去。

但是,离开前我还是想还给宁培一个他想要的标本。

我到湖北那个森林公园的那天,下雪了,几乎没有游客,我问蝴蝶,那里的人搬出一叠像沈小最那样的标本,我选了好久,都没有那种蓝色的。他们告诉我说,哪有蓝色的蝴蝶,颜色都是染上去的,时间一长,总有褪色。

那一瞬,我所有的爱和恨都变成后悔,我后悔那一次我为什么不放了那只蓝蝴蝶,而把白蝴蝶留下来染成蓝色,不不不,应该是,我恨我自己为什么要为爱去伤害一只蝴蝶。

只有彼此相爱到某种境界的两个人,才有资格去做彼此的爱情标本。这样的标本一旦形成,另外的人出现得再早,再努力,也是那份标本的仿制品。

为何这么多年来,我只是用力地要把宁培去当作我的爱情标本,而从来没用心去弄清,我是否会成为他的爱情标本。

雪下大了,没有车下山,我在山上的小旅馆住了几晚,山中夜晚很清冷,适合缅怀,我把关于这段感情最后的一抹伤怀留给了初夏的那只真正的蓝蝴蝶,睡梦中,总是会见那个下午,我坐在花草地上,仰脸看见美丽的它披着阳光飞来。

我相信,从此的岁月,我对它的想念,会远远超过对宁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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