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厘岛的风光依旧,在海边的一所木房子里,几个人正面色沉重地围在床前。其中一位长者叹息地摇摇头,说道:“杜先生,还是别太难过了,简先生的病……”
杜叔不敢相信地道:“不不,公子不是还有一口气么?那就证明还有救,魏神医,你是神医,拿针来吧,给他扎几针吧。”
“针灸现在可是一点用都没有,甚至还会增加他的痛苦。还是顺其自然吧,生死由命。如果能救,老夫自会尽全力,简先生是好人,捐了二百万给山城建学校,是山城的恩人哪,就算打破我所有的规矩,我都会救他,可现在,老夫确实是无能为力了。可能……可能简先生敖不过明天了。”
杜叔偏执地叫着:“不不,你骗我,中医不行,那就西医吧,罗宾,你给他打针,止住他的痛,啊?快,给他打针啊!”
罗宾是英国著名的脑科专家,此刻也是遗憾地低下了头。
杜叔绝望地看着床上枯瘦的男人,心里难过万分,他知道他最后的心愿,可是,如今山高路远,只怕这个心愿是难以完成了。
他后悔地捶着头,早知道这病发得这样快,他早就通知康蕊馨了,哪怕见最后一面都好,可现在一切都晚了,晚了,来不及了。
门口传来脚步声,杜叔惊诧地看着来人,霎时千言万语,千头万绪齐涌心头,还好,还好还来得及。他在心里默念着,老泪纵横,已说不出一句话。
康蕊馨苍白的脸,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床上的男人,她慢慢地走向他,脚步如铅般沉重,才几米的距离,她却感觉走了好久。
终于来到床前,视线却越来越模糊,她拼命想看清他的面容,可越想看就越看不清,她挤掉眼泪,眼泪却如同前仆后继的海水,再次涌上来,泪水一滴滴地落到他的脸上,让他紧闭的眼睛微微颤动。
他的眼睛深凹,如地狱的幽灵,病痛的折磨带走了他的驱壳,但并没带走他的灵魂,他的灵魂深处却依然因为这双眸子而闪闪发亮。
“蕊馨……你……你来啦!”他的嘴里清楚地叫着她的名字,“对不起,我……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这个样子!”
康蕊馨跪下来,握住他的手,这双手曾经多么坚强有力,如今却毫无生气,她紧紧地握着,“我……我终于又见到你了,这下,你不能再逃了。就算你逃到天边,我也要找到你。”
这是他曾对她说的话,现在她回敬给他,他想笑,可一动又引来头部灼热的巨痛,豆大的汗珠从额上冒出来。
江湛凯别过头,没人了解他的痛苦,他只能呆呆地站在远处,强迫自己面对着这生离死别。
“对了,天天……”康蕊馨叫着,天天忙走过来,她将天天推到他面前,“快,叫爸爸,天天,他才是你的爸爸。”
天天有些害怕地看了看她,怯怯地叫着:“爸……爸……”
简方达就算会痛死,也露出一丝微笑:“天天,我……此生无憾了。”他再次看向她,“蕊馨,你……爱过我吗?”
康蕊馨“啊”地叫道:“爱过你?我怎么没有爱过你啊?你不知道,自从你走后,这三个月来,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从不知道我竟是这样爱你,直到你失去生命,我才发现我居然深深地爱着你,你是最了解我的,不是吗?你早说过我早已爱上了你,可是我却不知道,你让我现在怎么办啊?你让我怎么办?”她号啕大哭起来,感叹这迟来的爱情,她为什么总是这么愚蠢,总要到最后失去才知最爱是谁?
“吻我吧,最后吻我一次,蕊馨!”简方达这时候竟说出这么完整的一句话。
康蕊馨毫不犹豫地吻上他的唇,刹那间,如烟花般绚烂的笑在他脸上绽开,却瞬间飘落,双眸已渐渐失去色彩。
她抬起头,惶恐地意识到什么,再次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
闭上眼睛,她颤抖着,哭着去摇他的双肩,好像会将他摇醒一样,她叫他,喊他,哭得声嘶力竭。
一切都将结束,墓地上开满黄色的小花,康蕊馨带着天天和小尧,站在墓前。
微风吹过,她的耳边响起律师念的遗嘱:“我简方达将东南亚的那块农地赠送给杜健德和张华英(张妈),名下所有的资产全部存在瑞士的银行里,因怕被冻结,所以一直很保密,卡和密码全部交给我的妻子康蕊馨。”
她不要他的钱,她要他活着,想到这,她的泪又下来了。
当杜叔将卡送到她手里时,看到卡上的数字,她惊呆了,那天文般的数字让她呆如木鸡。
可是又有什么用?她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天色已暗,康蕊馨收拾起心情,看了墓碑最后一眼,才牵着两个小家伙慢慢向山下走去。
漫长的石阶上,一个瘦长的身影颀立,斜阳将他的影子拖得长长的,他看着她下来,抬脚迎上去,向她伸出双手,她默然地看着他,记起张爱玲在半生缘中的一句话:“我们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湛凯,事到如今,我还要如何来爱你呢?”
她转过头,眺望远处,青山皑皑,陷于白雾中,物是人非,一切已烟消云散。
此时此刻,她只想到了一句:“此情可待成追亿,只是当时已惘然。”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