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士与贾母的见面,有两种读法。
一个是俗俗地读,浅浅地读,张道士是一个大俗道士,逢迎拍马之徒,拼命巴结贾家,先说是“论理我不比别人,应该里头伺候.只因天气炎热,众位千金都出来了,法官不敢擅入,请爷的示下”,再见了贾母的面说什么“无量寿佛!老祖宗一向福寿安康?众位奶奶小姐纳福?一向没到府里请安,老太太气色越发好了……”一副奴才相。
然后藉着说宝玉的相貌摆老资格,提提“国公”套瓷。最为没有眼力见儿的是还要给宝玉提亲,读者难免反应:提亲也轮不上你个牛鼻子老道呀!再后,居然还敢“请”去宝玉的玉,给他的徒子徒孙们看稀罕。无聊之极,无厘头之极,乱钻营从而可厌之极。对于全书也多余之极,纯属画蛇添足,节外生枝之笔。
第二种读法,力求发见,自立门户,曲为解释,别开生面,将信将疑,聊供一哂一蹙。二老有深情而不能明叙者也。见面先谈“国公爷”,连这个说法都透着亲,至今如此,例如我们提到某领导或某名人,不提姓,而只说“台甫”,自然显得亲密。
同样,“国公爷”,也没有比这个名字更煽情的了,果然,他一面说着宝玉“怎么就同当日国公爷一个稿子!”一面“两眼流下泪来。”而“贾母听说,也由不得满脸泪痕……”了得吗?一见面就泪往一处流心往一处走。除了老道,谁还有资格有话题能引出饱经沧桑,处变不惊的最会余余笑笑、享受生活的贾母之泪水。
而后为宝玉提亲的潜台词是“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君子有成人之美”,“此生我辈作不到的,就让晚辈们圆了上辈的梦吧。”
贾母的回答则是“不管他根基富贵,只要模样配的上就好”,其潜台词是“我并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哪,更不是势利眼啊!”
接下来,老道说是“要将哥儿的这玉请了下来,托出去给那些远来的道友并徒子徒孙们见识见识。”而贾母道:“既这们着,你老人家老天拔地的跑什么,就带他去瞧了,叫他进来,岂不省事?”老道解释怕那些人气味不好,污染环境。二老互相体贴,深了去了,面子给足,再无第二个。
也许有一个人可以相比,就是北静王,但北静王也只是自己看了看玉,并未“请下来展示”,而且北静王是贾府的靠山。
一个国公爷,一个宝宝的婚事,一个宝玉的玉石,这就是贾母的核心关注,这就是张道士见到贾母后的言行的核心。请看,张道士见到贾母后是何等兴奋啊,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做什么好了,他又是每个字都说到了情上,每个举止都关乎到了情上啦。
道士与贾母见面一节,也是“满纸荒唐言,一把酸辛泪,都云道长痴,谁解其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