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子里面的老先生那里读了几年私塾，张耀便被送到县城的学校，那时，清朝已经灭亡，民国到来，人们都剪了辫子。以前，清朝皇帝视东北为龙兴之地，实行“满禁”，不允许关内百姓北上，虽迫于日俄侵略的形势，屡次开放，但是移民未形成规模，民国之初，关内百姓生活苦难，纷纷背井离乡闯关东。斯时东北人口稀少，资源丰富，因此不少人仰仗贩卖人参、貂皮发家。
张耀读书的县城里面就有许多人因为采摘、贩卖山货致富的，因此有钱的人不少，修建了许多洋楼或者大院，还办了几家比较“近代化”的学校。
张耀因为父亲的缘故，在村子里面很受孩子们的崇敬，但是到了县城，没人理会，感到很失落。自己是山里来，穿着打扮和城里的孩子都不一样，每天下学便要踏上山路，回到十几里之外的家中，和那些整天吃喝玩乐的富绅子弟们格格不入。偶尔被同学欺负，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告诉任何人。
当时封建束缚略微放松，加之移民较多，观念较关内开放，所以学校都可以同时招收男女学生，只是编成不同的班。女班的学生当然就成了那些富家子弟觊觎的对象，每天徘徊在女班教室门口，伺机钓鱼上钩，不少少女经不住诱惑，失身成为纨绔们的玩物。
他从来不敢正面瞅那些女同学一眼，迎面见到，便低下头快步走去，好像人家都没有穿衣服，要他回避一样。虽然“不食人间烟火”，但是“卿如颜”这个名字还是如雷贯耳的，而且经常在心头闪动。
卿如颜是谁？用四个字形容，那是闭月羞花；用三个字形容，那是贼漂亮；用两个字形容，那是绝色；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每个男人心中的“她”。
那是一个很巧合的机会，他看见走在前面的一个女同学头发上掉落了一只簪子，金灿灿的，看来很值钱，连忙捡起来，跑上前道：“您的东西掉了！”
那女同学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他一遭，冷笑道：“你这模样，还想钓鱼，做梦去吧！”夺过簪子，款款走开。
他呆愣愣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不晓得为什么做了好事，别人却不领情。旁边的一个男同学忍不住笑道：“张耀，她一定是把你当成勾引女人的坏蛋了！”
他委屈道：“我岂是那样的人。”
“哈哈，那些小流氓经常偷来女生们的东西，然后装成君子一般送还，顺便搭讪勾引，像卿如颜的大美人，一定经历得多了。”一语道破美人不领情的天机。
“卿如颜？”他口中喃喃地道，“这个名字真的很特别。”仔细回思一下，她真的很漂亮，虽不施浓妆粉黛，但是清纯可人，肤白唇红，容颜之美似乎比朱协身边的那个女子更胜几分。
端午节前一天，下学甚早，不必像往常一样匆匆赶路了，背着母亲缝制的黑挎包悠然回家，行到小溪边时，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悠扬的箫声，十分悦耳，心中很是好奇谁能把箫吹得如此美妙，便沿着箫声溜了过去。
小溪叮咚做响，流进一座平静的水潭。水潭边，一个身材窈窕的姑娘正站在那里，手捧一只翠绿色的竹箫，悠然吹奏。
他仔细瞧去，正是卿如颜，心中不住打鼓：“假如她知道我在偷听她吹箫，八成又以为我要‘钓鱼’了！”本想离开，但怎奈佳人在前，箫声悠扬，不忍动步。
箫声渐止，卿如颜猛然回过身来，一眼瞧见了他。他登时愣在那里，一时间不知所措，呆呆瞅着她，暗想可能又会被奚落一番。
卿如颜看了他一眼，微微一怔，旋尔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张耀师兄！”
这话在他耳中仿佛纶音一般美妙，暗掐了一下自己大腿，发现自己不是做梦。
又听卿如颜道：“上一次是误会你了，很是抱歉。大家都说你是个好人！”
听见美人赞扬，真是犹如饮了蜜糖一般，面红耳赤，道：“您过奖了！”
见他盯着自己的萧看，便问道：“你也会吹么？”
他忙摇头道：“不会，不过我也有一支。”打开书袋，从里面取出用蓝布包裹的紫箫，小心打开，捧在手中。
她瞧着紫箫，微微张开了小嘴，道：“好神奇！”
张耀道：“这是我父亲的一位朋友送给我的，让我几年之后拿着南下找他。”
“能不能让我看一看？”
“好啊。”毕恭毕敬递了上前。
她小心接过来，轻轻抚摸着箫身：“纯阳子，是吕洞宾么？”
“是的。”
“哈哈，难道这就是吕洞宾当年拿的那支箫？”
“我不知道，不过将来我可以问问那位叔叔，”他补充道，“不管是不是，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她莞尔一笑，道：“将来咱们各奔东西，找不到我怎么办？”
他很认真道：“只要努力。总会找到的。”
她将箫交还给他，伸出来小拇指，笑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将自己的小手指也伸出来了。
他的手指和她的手指搭在一起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教你吹‘春江花月夜’吧，这么好的箫不用太可惜了。”
“好，好！”一时兴奋，把朱协的叮嘱忘到了一边。
她便将竹箫放在嘴边，轻轻吹了起来。
《春江花月夜》旋律委婉质朴，节奏流畅多变，将春江月夜的迷人景色，水乡的绰约风姿
展现人前。“江楼钟鼓”、“月上东山”、“风回曲水”、“水深云际”、“矣欠乃归舟”几章节，构成一幅工笔精细、色彩柔和、清丽淡雅的山水长卷，引人入胜。
他听得入神，忍不住将紫箫放在了嘴边，学着她的指法按箫孔，只是不敢吹出声音，唯恐扰乱了她吹出的音律。嘴角碰到箫的时候，微微感觉有些刺痛，好像上面有千百只小虫子在咬自己一般。
教了大半天，他也没有学到什么，很是惭愧，道：“我天资愚蠢，还是不要学了。”
她笑道：“人生来本无智愚之分，只要勤奋努力，都会成为圣贤。”
“您这话，我爱听。”大感遇到了知音。
“这是我父亲经常说的。”
“你父亲一定很了不起！”
“也没什么，他只是给县长开车的司机罢了，”她顿了顿，道，“听我父亲讲，江湖上有一个叫做‘五训教’的歪门邪道派出很多人来到这里，据说是来寻找张果老的陵墓。你的紫箫切要好好保管，莫要让他们当作宝贝抢去。”
“多谢提醒。”匆忙收起了紫箫。
这个时候，西南方忽然想起来了“呜呜”的号角声，悠远深长，令人微微眩晕。她的小脸一下子紫了，颤声道：“听我父亲讲，五训教到来之前。会吹起西域的号角，莫非是他们来了！”
“他们来做什么？”他紧紧抱住了装着紫箫的布袋。
她忽然伸手将紫箫夺过来，连同自己的竹箫扔到葡萄藤下面的水坑里面。
他很是着急，问道：“你这是做什么！”继而明白藏在藏在哪里比拿在手中安全得多，连声道：“你真是聪明！”
话音未落，十几个人已经落在了身边。二人大骇，忙向后退了几步。
为首的人头戴紫铜冠，长条脸，鹰钩鼻，身穿黄色八卦袍，袍前绣着巴掌大小，黑紫蓝紫绿五色菱角，脚蹬红靴；后面的人披散着头发，身穿黄色八卦袍，男女老少俱全，脚上穿的是黑色布鞋。
为首之人盯着二人，忽然一抖手中拂尘，挤出一丝笑意，问道：“你们看到有人吹箫了么？”
卿如颜吓得不敢作声，倒是张耀壮着胆子点头道：“听见了。”
为首之人很是高兴，追问道：“他们在哪里，是不是一个穿着白袍子的男人和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南方女子？”
张耀顿时明白了那人所说的正是朱协及其夫人，暗想反正他们也不在这里，倒不如以此蒙混过关，便道：“大伯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那男子手里还拿一只箱子，那女子的确很漂亮，穿着一件紫色衣服，绿色裙子！”
为首之人很是激动，道：“找的正是他们！他们跑到哪里去了？”
张耀指着南方，道：“他们朝那边去了！”话还没有说完，只觉得一股气在腹部逐渐膨胀，忍不住大叫一声，仰倒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