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伤不论对谁来说都是致命的,上官玉杰身为天下第一神医,或许有机会用万木回春救自己一命,可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而是任凭鲜红的血如注地喷出。血是鲜红的,草是嫩绿的,月光是雪白的。而上官玉杰的眼神却是漠然的。
冰夷的胃突然很不舒服,她很想吐。她在猜想,上官玉杰是不是会把自己的手脚割下来,摆作“卍”字魔印。想到这里她就已经真的在吐了。
可霸天的脑海里却灵光一现,他同样在猜想,猜想上官玉杰是不是也同样中了血魔幽瞳,所以他才会刺穿自己的心脏。可想想刚才上官玉杰的言行却并没有什么异常。所以霸天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上官玉杰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脚下也已经有些不稳,可他却在坚持,他居然还能笑着道:“规矩不能坏,一旦坏了就无法服众了。”说着这话,他的嘴角已沁出了血。他擦了擦接着道:“规矩就是规矩,不论是谁都不能坏,不论是谁!”就仅仅为了一个规矩,他居然就能毫不留情地用剑刺穿自己的心?他如果真的是这样的人?那又为何要出卖自己的朋友?霸天想不通,冰夷同样想不通。可铁证如山,而且就连他自己都已承认了罪行。
霸天什么也没有再问,因为他已经不必再问了。他已经听到了箫声醉雨沉箫的箫音!
十里长亭醉吹箫,
醉雨沉箫送离人。
曲终人散魂已断,
秋风绵雨愁煞人。
现在没有萧萧的秋风,也没有绵绵的细雨。只有和煦的春风,无边的落木。上官玉杰也并没有醉,可他走起路的步伐却真的好像醉了一样。这里更没有十里长亭,这里只有一棵让人自杀的树。他吹响醉雨沉箫当然是为了送离人,只可惜他是为自己而吹,送的也同样是自己。醉雨沉箫不愧为醉雨沉箫,一曲哀音动九州!即便上官玉杰并没有用真气去吹,可那曲调依旧愁煞人。嘴中的血溢出,流进箫管里。他不是在吹箫而是在吹血。血又是怎样的声音?上官玉杰的血或许已经冷了,可他吹出的血音却是热的。这谁都能听得出,就连现在悬浮于万丈高空之上的紫娟都听得出。她本一向喜欢听上官玉杰吹的箫,可恐怕也后再也听不到了。这一曲醉雨沉箫恐怕将是玉棠下的绝唱。
血还在流,曲犹未终。在玉棠树下本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玉棠月夜血横流的传说也一点都不假。上官玉杰不是第一个在玉棠下自杀的人,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个传说今后还会用血去传唱,用月去歌颂。
风停了,落木也跟着停了。血已尽,曲亦终,上官玉杰的魂是不是已经断了呢?他似乎还没死,因为他的眼中还有不舍,他当然是不舍得自己的妻子。可他却已经不得不倒下,因为他的血已经流干,他似乎已经不得不死。而霸天与冰夷也只有傻傻看着。他们突然觉得有些迷茫,有些失落,还有些空虚。他们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中一片混乱,这是不是因为他们都已被这一曲醉雨沉箫所打动?是不是他们已被玉棠月夜血横流的传说所感染?
上官玉杰现在已经将一切迷惑都抛给了结界外的两人。到底是谁杀了那个上官家的下人?那个拥有血魔幽瞳的血之一族的人到底是谁?这一切到底是谁在幕后指使?还有谁是同谋!所有的谜团都成了死谜,而且都将随着上官玉杰的死去而消沉。沉归沉,土归土。
可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从远方传来。那声音就如海鸥一般好听。只有一个人才可能拥有这样海一般感觉的声音海女冰夷!她明明已经被上官玉杰击晕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这问题所有人都在问,紫娟同样在问这个问题。
不知何时玄英已经回来了,他在神秘地笑。
紫娟惊讶地看着他,紫娟当然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玄英不等她问就已说道:“他们夫妻恩爱,我实在不忍让他们生离死别,至少也应该让他们见最后一面。”
紫娟不可思议地看着玄英。“这难道就是你所谓的男人应该去做的事情?”
玄英看不见,但却知道对方在看自己。所以笑着道:“这难道不是一个男人应该去做的事吗?他们二人好不容易有情人终成眷属,却可惜不能白头偕老了。”
紫娟掩嘴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好红娘。”
玄英叹息道:“只可惜我这个红娘只负责牵线,不负责保媒。”
紫娟听出了玄英话中的弦外之音,也跟着叹息道:“他们这媒本就没人能保得了!怪只怪上官玉杰做错了事,做错了事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何况就算你帮忙牵了线也恐怕要白忙一场了,因为做错事的人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上官玉杰的一曲醉雨沉箫已经终了,曲终魂断!”
玄英摇了摇头道:“我看未必!”
紫娟不明地问道:“什么意思?”
玄英神秘地道:“没什么意思。”
紫娟不依不饶地问道:“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玄英突然盯着紫娟道:“娟妹你有没有听过一句古话?”
紫娟问道:“什么古话?”
玄英深沉地道:“如果这世上真的存在奇迹的话,那多半是爱造就的。”
紫娟皱眉道:“这古话是谁说的?”
玄英温柔地笑了。“我说的。”
紫娟又在掩嘴偷笑。“这也算古话?”
玄英很认真地道:“这是我在一千年前说的,当然要算古话。”
紫娟摇头道:“我从来没听说,也绝不相信。”
玄英叹息道:“你不信,那只因为你从未爱过。梦玲她就信。”
紫娟实在有些哭笑不得。可当他再向下瞧时就已经笑不出了。因为原本已经倒下的上官玉杰此时居然在动!在动就说明他还活着?一个被刺穿了心脏的人怎么可能坚持到现在?这算不算一个奇迹?这个奇迹算不算是因为爱情而造就的?
上官玉杰身下的血已经汇成了血泊,而且越汇越多。他身下的青草地已经被染红了,甚至都被泡烂了。可他的手却在动,缓缓地向身前的一株草挪去,然后攥住。可那株草却太软弱了,根本承受不了他身体的重量,所以一下子就被连根拔了下来。可他却还不放弃,他索性将手插入泥土中,缓缓挪动着自己的身体。
这一幕霸天虽然没见过,可却并不陌生。当初林俊峰被杀的那个冷夜中,他自己就是这般移动着身子!只有他自己明白到底是怎样的信念才可能让人如此顽强!他已经被打动!
萧湘已经冲了过来,当她看到上官玉杰身下的血泊时,整个人就如触电了一般花容失色。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解与困惑,可她却没有落一滴泪,她是不是已经忘了落泪?可当她看到上官玉杰的手在动时就再也没有犹豫,而是箭一般地冲了过去。
霸天所幸将巨剑一挥,用剑的横面击向了萧湘,萧湘的人居然被击出了几丈远。只听霸天大声喝道:“水火结界开着你想死吗?”
可萧湘却一点都不在意,还是一头向水火结界里冲。霸天当然不能让他死,所以只好一次次地将他横击出去。一次又一次!萧湘就好像看不见霸天的剑一般,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来!
可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声音,再看那水火结界居然莫名地消失了,天地间的火光与冰光同时消失。再看上官玉杰,居然已经用手将自己的身体一寸寸移动到了解剑桥上,他身后的血痕由远及近越来越淡,这是不是因为他的血已经越流越干?水火结界的机关就在桥的扶手上,上官玉杰的手就在扶手上。霸天没有理由再去阻止萧湘,只好收回剑。萧湘泪眼凄凄地冲了过去,扶起上官玉杰的身子。可她第一眼看到的却全部都是血!上官玉杰的身上虽到处都是血,可他的身体却一点血色都没有,苍白的肤色上到处都是血!
上官玉杰的脸完全是惨红的,他缓缓睁开了眼睛,鲜血在第一时间涌进他的眼中,所以他所看到的东西都是血红的,就连月光都是鲜红的。可他却在温柔地笑,因为他看到了萧湘那熟悉的面容。不论是谁,若是能在死前再看一眼自己最牵挂的人,他的笑容都会很温柔的。上官玉杰只能隐约看到萧湘的轮廓,他虽看到萧湘的嘴在动,可却什么也听不到。他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了,渐渐地分不清生死了。最后一刻他用尽自己的最后一丝力量摇摇晃晃地举起自己满是鲜血的冰凉的手,温柔的掐了掐萧湘的脸蛋。或许他已经没了知觉,可他却很满足。接着他的手便直直地掉了下去,再也抬不起来了,人也闭眼永远地闭上眼睡了过去。萧湘的脸蛋上只留下了一抹鲜红的手印。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碧蓝的月光照在她漆白的脸上,鲜血与泪水混在一起,已分不清血与泪,血中有泪,泪中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