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稀星。
桦天坐在峨嵋断巅之上,傻傻地看着天。天上有月,所以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和谐。在圆月面前,不论是谁都会变得深沉些,变得安静些。
而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桦天根本没有回头,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无忆!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剑气,无忆当然也不例外。
桦天亲切地呼唤道:“大哥!”
听到这一声呼唤,无忆已停下了脚步。他莫名地叹了口气:“你还认我这大哥?”
桦天对着月亮笑道:“你当然是我大哥,我怎会不认你?”
无忆苦笑道:“可是风凝她!”
提到风凝,桦天立即跳了起来,面对着无忆,莫名而郑重地问道:“你喜欢风师姐吗?”
无忆一时没反应过来,良久才无奈地道:“她长得那么漂亮,又那么可爱,我当然喜欢她。”
桦天吃了一惊,但看无忆的表情却又不像是说谎。
无忆笑着解释道:“但喜欢并不代表爱!”
喜欢当然不代表爱,喜欢只是一种很单纯的感情,爱却复杂得多。
桦天追问道:“那你爱风师姐吗?”
无忆这次没有笑,他特意放出神识,确定周围确实没人才坚定地道:“我对她只有同门之谊,最多只能算兄妹,绝没有爱!”
桦天沉默了,他实在是不知道该为自己高兴,还是替风凝感到悲伤。待了良久他才说道:“其实不论你爱不爱风凝,我都认你这个大哥。这不是你的错,更不是风凝的错。这只不过是缘分罢了。但我却希望你能爱风师姐!”
无忆当然明白桦天的意思,但他却绝不能爱,因为他的爱不可能为风凝带来幸福。“如果我能活着回来的话,我想我会尝试着去爱她的。”
桦天皱眉问道:“大哥,难道你要走?”
无忆看了看天上的明月,道:“其实我今天是来就是与你道别的。”
桦天不明白。“道别?”
无忆指了指远方的血劫洞道:“从明天起,我便要入血劫洞闭关了!”
桦天更不明白了。“闭关?”
无忆点了点头道:“不错,闭关!而且是闭关三年!”
桦天疑惑地问道:“大哥你明明已经是出窍期的高手了,为什么还要闭关,而且还要三年?”
无忆听了这话居然笑了,他笑得是那么凄然,他怜爱地摸了摸桦天的头,无奈地道:“我要为三年后的三山会武而努力修炼。”
桦天顿时一惊。
三山会武,多么响亮地名字。曾经有多少英雄都是在这场比武中少年成名,其中自然包括上届的冠军林俊峰。
无忆没有再留下来,他只说了一句话:“我走了以后,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风凝和师傅!”
该说的话他已说完,他有他自己要做的事,他若已决定,那么谁都无法阻拦,桦天当然也不行。
桦天只有静下心来继续赏月。月还是那么圆,但桦天却突然觉得它不圆了。赏月赏得其实并非月色,而是一种心情。
桦天默默叹了口气,已经准备回去了。他的心里已渐渐有了一种自卑,以他现在的实力自然是不可能去参加三山会武的。
桦天缓缓起身,但还没等他站起,一只白净的手便按在了他的肩头。
白净的皮肤,修长秀气的手指。这手只肯可能属于一个人玄英。
桦天只好再次坐下。
玄英从自己的怀中摸出那个酒瓶,轻轻旋开瓶塞,然后对着明月举杯道:“如今的月一定比一千年前可爱的多了,值得干杯!”说罢他便独酌起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何等的寂寞。
桦天好奇地问道:“你真的已活了那么久,有一千年?”
两口酒下肚,玄英的面色已泛起了绯红,他是那么美丽,如此清纯,只可惜他是个男人。
凄寒的月光照在玄英绝美的脸庞上,桦天看着看着居然不好意思地红起了脸。
玄英看他如此害羞的样子,反而露出了笑脸,索性搂着他的脖子,问道:“我美吗?”
桦天的脸更红了,他只能尴尬地道:“美!”
玄英的脸贴得更近了,继续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桦天顿时觉得脑袋大了一圈,香醇的酒香,幽幽的吐吸,再加上如此绝美的面庞,桦天突然产生了一股最原始的欲望。即使明知对方是个男人,也无法控制这种情感。但桦天却不得不控制自己。
玄英已注意到了桦天身体的变化,但却没有施以进一步的诱惑,反而坐直了身子问道:“你辟谷期是怎么修炼的,居然连我的诱惑都抵制不了?”
桦天无语了,他根本说不清楚。桦天没说,玄英也没有继续问。
玄英又品了一口酒,道:“你那大哥对你倒是不错。”
桦天没想到对方刚才一直都在。她承认道:“大哥的确他是个好人。”
玄英点了点头,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他虽是个好人,却也是个傻人。”
桦天不明白。
玄英没有解释,转而道:“三山会武,我当年也参加过的。”
桦天又是一惊,索性好奇地问道:“那应该是千年前的三山会武。你当年的成绩怎么样?”
玄英的表情一时陶醉了。“第二!”
第二代表的就是三山会武的亚军。
桦天只知道玄英是个奇人,却不知道他不仅是个奇人,还是个曾名满天下的剑仙。
桦天现在已惊得说不出话来了。玄英的地位在桦天心里骤然上升了。英雄总是能够得到人们的尊敬。
玄英还在喝酒,不停地喝,却也不醉。喝不完的酒,饮不尽的愁。
桦天继续问道:“那第一一定很厉害吧?”
的确,有第二就一定有第一,第一永远比第二要光耀的多。
提到第一,玄英的脸却更红了。他的声音是如此温柔。“她的确比我厉害,第一是我的妻子!”
惊喜似乎就藏在某个角落里,随时准备出来吓吓你。桦天已被吓得站了起来。
桦天的心在怦怦地跳,他只关心一个问题。“你妻子是谁?”
玄英停住了酒杯,他在笑:“内人柳梦玲!”
柳梦玲!千年前的蜀山派掌门!何等的英雄,何等的令人敬畏。而这个酒鬼一般的绝色男子居然自称是那位巾帼英雄的丈夫?难以想象,甚至都无法想象。
桦天的四肢已在颤抖,他的声音同样在颤抖。“您就是银月公子银玄英师祖?”
柳梦玲的丈夫当然就是那名满天下的银月公子银玄英!
玄英的剑已在手,银色的剑鞘,银色的剑柄,与天上的银月一个颜色。银月剑!玄英默默地抚着那剑鞘,他不需要否认。银月剑在手,就足以证明他的身份。
桦天顿时觉得自己好渺小,在玄英面前,他渺小得就如一只蝼蚁。他现在才明白厉玄为什么称这人为师祖,为什么这人有着如此强悍的实力,也明白了自己的无知。答案只有四个字银月飞霜!古往今来无人能接得住的一招,即使是血魔陆涛也不能。仲夏之夜,轩辕之巅,银月一现,飞霜飘寒。血魔的唯一克星!
桦天的喉咙在翻滚,他实在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这位“爹”。桦天本有许多问题要问,但却又突然觉得那些问题再没有意义了。唯一重要的是那人、那剑就如此真实地在他眼前。他的思维已经成空。
玄英表情平淡地道:“三山会武虽使我名满天下,但却也使我遗憾终生。”
桦天想问为什么,但却紧张得开了口。在一位大名鼎鼎的英雄面前,谁能冷静得下来。除非你也同样是英雄,但桦天却不是。
玄英自己解释道:“我们一行五个人,但最后只有我和梦玲活着回来了。其他三位师兄全部牺牲,其中有两位还没到昆仑山就已被暗杀,而另一位则是在擂台上牺牲了。”
桦天不明白。
玄英问道:“你可知道,我们一行五人一路上遭遇了多少次暗杀?”
桦天摇了摇头。
玄英伸出了三根手指。
桦天已稍微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于是问道:“三次?”
玄英的脸突然严肃起来,其中有说不出的悲伤。“三十次!我们五个人一路上整整遭遇了三十次暗杀。这还不算那些明的,我只说暗杀。”说到这里,玄英突然咳嗽起来。
桦天问道:“是什么人竟然要暗杀你们,魔门的人?”
玄英冷笑道:“那时魔门还没有复兴。还能是什么人,无非是各大修真名门的精英。”
桦天呆了,脱口而出道:“这怎么可能?”
这世上本就有太多不可能的事,但它们却偏偏都发生了。玄英没必要说谎,因为他说的全是实话。
玄英转而问道:“你可知道这所谓的三山会武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阴谋?”
桦天当然不知道。
玄英继续道:“三山会武分别由三山剑派轮流举办,各个修真门派及家族都可参加。的确,不论是谁若能在这场会武中拔得头筹,便可以从此名满天下。但更重要的是,不论谁得了第一,便能统领正道修真联盟六十年,这你可知道?”
桦天更不知道。
玄英叹息道:“哪个门派都想当老大,哪个家族都想当盟主,他们为了取得第一,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的。所以别说是暗杀,就算出卖他们的灵魂和肉体,他们都在所不惜。而这样荒谬的会武如今却还健在,我真是不明白人类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说到这里玄英的脸上已出现了怒容,尽管他生气时的样子更加美丽,但却也平添了一分霸气。
桦天实在想不到,也不敢想,他所向往的修真界最大盛事的幕后居然隐藏着如此不为人知的秘密。残忍而真实的秘密!
玄英已起身走了,他已经不需要再说些什么了,他说得已经够多了,多到足以改变桦天的世界观了。
迟疑良久,桦天突然赶了上去,鼓足勇气道:“大哥!”
玄英不得已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他只是问:“你在叫我?”
桦天坚定地道:“是!你不是说过,在没人的时候你我兄弟相称吗?”
玄英只好回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玄英当然要认账。“好,够胆量,就冲你这句大哥,我便认你这小兄弟!”
桦天的目光闪着光芒,有着说不出的坚定。“那兄弟我已认定了要做一件事,你可答应?”
桦天的确聪明的很,他如若不认玄英当兄弟,就只能以晚辈的身份去哀求。可现在却不一样了,因为他们是兄弟,兄弟之间最重要的是要互相支持。
玄英只好点头。“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既然你已认定了要做一件事,又何须我来答应?”
桦天摇了摇头道:“不!这件事一定要你答应才行。”
玄英皱眉道:“什么事?”
桦天一字一句地道:“我要参加三年后的三山会武!”
玄英这次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良久他才说道:“你似乎根本没有听懂我说的话。”
桦天立即道:“我听懂了,正因为我听懂了,所以我更要去参加三山会武!”
玄英不解。
桦天解释道:“没有天上掉下来的荣誉,既然要付出,就一定会有牺牲,我是蜀山弟子,我便有义务为蜀山去牺牲。”
玄英摇了摇头,道:“这理由并不好,也不动听。”
桦天迟疑了一下,缓缓地道:“我是我爹的儿子,我爹曾参加过三山会武,而且拿了第一。我身上流着我爹的血,我有权利去追逐我爹曾经存在的轨迹!”
提到“血”字,玄英的脸色变得稍微难看了些。桦天的身上何止流着林俊峰的血,也流着蜀山的血,但最重要的一点是玄英与桦天身上的血都是血之一族的血被诅咒了的不死之血。血浓于水!
玄英问道:“你要参加三山会武?”
桦天肯定地道:“我一定要参加。”
玄英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去陪你那师兄一起去送死?该死的人死不了,不该死的人却偏偏要去送死,你们这些年轻人,真不知道你们天天脑子里想的究竟是些什么?我要是真有你那么个儿子岂不是要被你活活气死?”
桦天兴奋地问道:“这么说您是答应了?”
玄英哼了一声,道:“谁让我运气那么差,好不容易活了一千年,却偏偏交友不善,认了你那么个小兄弟呢?”
桦天立即跪下道:“谢谢玄英祖师!”
玄英立即扶起他道:“你我既是兄弟那还谢什么?”
他们之间的确已不需要感谢,因为他们既是朋友又是兄弟,更因为他们本就有着同样的羁绊,同样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