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士下手也是足够的狠,下午的时候我头上的血渍虽已结痂,可干涸的伤口很快就肿了起来,晕乎乎的,看人的时候不是很清楚。这让我有点儿后悔,或许我是因该用功抵抗,或者是避开的,完全没必要受这莫名的苦难,再着说了以我的修为完全有能力让它在瞬间就恢复如初,可我并没有这么做,就像是我并没有御风下山一样。
这是我的选择,我就是这样,既然选择了就不会后悔。
不过也好,镇子上有个智者,他是个巫师,人多说他曾是天下最好的巫师,可是我不知道,或者我知道,只不过是忘了。
却也如此,现在我看见的,忘了,记着的也忘记了。
只是从前的我我应该是喜欢仰望天空的,因为那苍蓝色的天空给我无尽的幻想,虽然不切实际,可我却在这短暂的欢愉中放纵,放任自己心中的自由,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
仰望天空,我其实是在思恋。
我在思恋那些一个个离我而去的人,此时,此地我们虽不在一起,可我相信我们看到的会是同一片天空,只是在冰与火的炼狱之后我才看透,可已经太迟。
世事,平凡,而我却用尽了最美的年华。
罢了,罢了,一个人想太多就容易真不了。
或许我可以到他那儿去治伤,至少这可以算作是我去镇子里的一个理由!
带着伤,我见到了智者,他佝偻着身子,坐在一张很长的屏风后面,穿一件很大,很长的披风,灰色,破旧不堪,在头上一个不大不小的斗笠刚好遮住了了他的脸,我看不清他的脸,可是斗笠下面露出来的头发分明已经全白,他的年龄是我所不能理解的数字。
桌子上摆放着一个个陶罐,有大有小,乱七八糟的摆满了长长的桌子,密密匝匝,有些已经倾倒,散出罐中的奢草,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他可能在用这些奢草占卜,可这反应不知道来源我的记忆深处,还是我跟他有缘,我不得而知。
可是那种若有若无的感觉,像极了我曾经的记忆,好像我们曾相约离别,好像我们曾有记忆,可那记忆分明被我尘封在荒山绝壁之巅,怎可被唤醒?
一种直觉不知从何而来,可就在瞬间传遍我的全身,那就是,他认识我,他知道我,或许他知道的比我想象的更多,或许我的故事,我的每一段故事在他的奢草上早有反应,可是他为何如此冷漠,如此让我猜测,难道说这是他的智慧。
额,他是一个有智慧的人,因为他知道所有人的故事,给所有的人占卜,简直出神入化,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他应该真的是一个顶好的巫师,应该是,可同时我也知道这一论断更多的来自我的感觉,而不是这一个所谓的理由。
夜色惨淡,他的屏风在阴冷的空气中显得低潮,幽暗,散发着腐蚀的气味,可在他侧面的墙上不知有谁开出一个小孔,星光无限,纷纷窜进来,穿透屋中沉郁的空气,最后定格在他的指间。
隔了屏风,我看见那是一双精致的手,纤细,白皙,柔若无骨。
他就像一个幽灵一样掩藏在黑暗的背后,死了一样,一声不吭。
我低头,算是给他行礼,他才很勉强的抬了抬斗笠,算是对我的招呼。
“我听说你是一个顶好的巫师,所以我来找你!”
他没答应我,只顾低头冥想,似乎在执迷于一个值得让他一生苦苦思索的事情,或许是一件往事,或许是他曾亲历的传奇,或许这段传奇已经被世人遗忘,而他只是这段故事的唯一载体,那就在此时此刻他心中所想会是谁,是谁能让他如此执迷,那会是怎么样的一段故事让他如此忧伤?
“此时此刻你到底在为何忧伤?”不知为何,我竟然问出了声。
“此时此刻恰若彼时彼刻”,他突然起身,走过屏风,跪倒在我的面前,“你还好么,多年不见”,他说完,又补充道,“该是十年了吧!”
你认识我?
我有点而惊讶,可惊讶之后,莫名的压力让我不知所措,我的故事我想知道,可在这之前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我该怎么接受,而惊讶的是因为我觉得这个世上没有会认识我就像我不认识他们一样。
“你?”
“是我啊,王子,我是迟暮啊,你记得的”,他缓缓的摘下了头上的斗笠,而就在他摘下斗笠的那一刻,我看到的那是一张不超过十五岁的面孔,英俊,秀气,眉宇之间甚至透着一种幼稚的神情,尤其那双眸子是水一样的清澈,绽放着阳光般的光芒。
“迟暮……”
我很仔细,很仔细的回忆,始终是没有想起这个沧桑的名字到底是谁,看来我是真的忘记了,“对不起,先生,我实在是记不得了”。
“王子,那你记得什么?”
我摇了摇头,我连名字都不记得。
自称迟暮的智者看着我,长长的叹息,“忘就忘了吧,有些东西是该忘了”,说着他摇晃了身子,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搬来梯子,从房梁上取来一个包裹,四方四正,用火红色的布包得整整齐齐,递给了我。
布的上面绣着一只殷红如血的凤凰,浑身铁索束缚,在纤尘不染的天空下半展着双翅,高昂着高贵的头颅,奉天悲鸣,我仿佛听到了它的声音,玉碎一样,我的心寞然疼痛。
“或许十年前你就料到了今天,所以才要我记述这些”,他自顾低头跪拜,自言自语,“感谢上天诸神,万能的神,迟暮为此感谢……”
“记述什么?”我问他。
“王子,这是十年前那个夜晚你离开凤凰城的时候让我编写的历史,已经完册,”他顿了顿,“哦……对了……还差个名字,我想了很多,可最后都否定掉了,我知道你会给我一个满意的名字”。
他继续重复道:“相信上天诸神,相信王子会给我一个满意的名字……”
“名字?”我该有名字,“智者,我的名字?”
“离人!”
离人,我的名字,那是种忧伤吗?
“是的,凤凰氏惊的第十五个皇子离!”
“智者,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我想你应该是搞错了……”
“不,王子!”
说着迟暮双膝跪倒,那双青涩的眸子中满是委屈的泪水。
“离,你,你,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我伸手扶起他,“智者,我真的叫离?”
“恩啊”他握着我的手,可没有起来的意思,睿智的眼中满是委屈。
“我的名字真的叫离,你确定没有认错?”
我虽然这样说了,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感觉告诉我,他不可能认错人,而我肯定就是他所说的王子,那是我的故事,或者甜蜜,或者忧伤,或者是那些甜蜜的忧伤,可是故事既然是故事,为何不让我永远淡忘,至少在我想起的时候不会那么的心痛。
他看着我,似乎是知道我的想法,“王子,命运有错,你不能错!”
说完他伸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圈。
圈很圆,很完美。
隔着淡淡的雾气,我在圈里看见了他给我的幻境:
混沌成天地,在我眼中旋转,扭曲,此消彼长,最后轻而盈的成为天,浊而混的为地。
天苍地远,没有太阳,圣洁的白云在天际狂乱的奔驰。
洪荒泽国,卷起接天巨浪,转瞬荡漾成海,独我依然。
我依然在,我依然站在岁月的天空下,仰望一个个传说,一个个部族,一段段历史悲喜剧,日月随波经天,江河浊流行地,层峦山峰叠嶂,海陆变迁,瞬间成型,沧海桑田,逐时交替,那一幕幕就在我眼中变迁,那弹指间,海枯石烂。
你能理解就在那一眼之间,绝对是千年的距离。
最后,天地以一种极尽昏黄的青幽代替者另外一种我不能表达的凄惨。
一个身穿狐裘的少年背身站在一棵古老的树前面着,他手持的长剑映出那棵古老的树,那确实不是一颗年轻的树,苍劲古朴,铁树银华,似石非石,似玉非玉,枝干上龟裂的树皮看上去更像是粘贴上去,而且一不小心就会掉落下来。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菩提,它的花朵一片片开放,可当最华美的时候就会凋零,那是一种优雅的姿态,在空中打着滚儿,飘飘荡荡,任意东西,当落地之后便有一株新生的离人从地上生出,很快长大,开花,然后凋零。
花落人断肠,也就在花落的时候,我泪水迷了眼。
朦胧中,当最后一片花落之后,幻境中的少年挥动长剑砍向那棵似石非石,似玉非玉的古树菩提,他要做什么?会发生什么?我不知会有什么结果,不敢想象也不能想象。
长剑如影,飞一下过去,在树干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可树没有动,少年也没有动,一切就这样静止了下来,一切归于平静,或许在这平静之后应该掩藏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而这只不过是在力量爆发之前的平静。
割痕扩大,向两边一再延伸,直到两边交接的时候,那菩提上生长着的花瓣刹那间停止,由它花瓣而成的离人也停止生长,停止花开,一切就这样安静下来,甚至就连落地的花瓣也滞留在了空中,许久,许久……
生命的所有沿着它的纹路顺流而下,在苍老的树干上留下了一道很深的血痕。
“这是……”
我忙回头,迟暮就站在我的身边,他冲我点了点头示意故事仍在继续。
我回头的时候,看见那个少年已经转过身子。
他竟然就是我,身穿狐裘,长剑如水,泪水挂在他充满着青涩的脸上,成为了另外一种不能用语言所表达的凄美,我怔在原地,不能自己。
只是一个悠远的声音告诉我:王子,归来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