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萧玉腿不能走动,呆在荒坡之上。四处张望,只见茫茫山原上风吹草动,飒飒有声。心想若遇上野兽岂不送了性命,我要找一块石头以防不测。她看到不远处有一堆乱石,便单腿蹦到那堆石头跟前,弯下腰,拾起一块石头。又用独腿支撑着艰难的站起身,这时忽然一阵狂风刮来,萧玉不由打了个寒颤。她定睛一看,对面乱草丛中倏的窜出一条斑澜猛虎,那虎已发现了她,便把前爪一按地,大吼一声跳离地面,张开血盆大口,从半空中向她扑将下来。萧玉急忙闪身一跳,跳出五尺开外。哪虎扑了个空,便把尾巴一扫,掉转头又向萧玉扑来。这一次比上一次来得更快,更猛,萧玉还没来得及跳起,就听一声弓弦响,一支冷箭射来,正中那虎右眼,刚刚跳起的猛虎扑腾一声像倒塌了一堵墙,重重地摔在萧玉面前。那猛虎“喔喔”啸叫着在地下打了个滚又站了起来,向萧玉扑去。这时只见一道寒光掠过,“嗖”的一声一柄钢叉刺进老虎胸膛。老虎又摔倒在地,就在地下拼命挣扎一阵,渐渐动弹不得了。
萧玉缓过神来,细看这打虎的英雄竟是一个白面俊郎,鼻直口阔,剑眉星目,气宇轩昂。萧玉急忙向前道谢,那俊郎还了礼,问道:“兄弟是何处人,为何独身流落到这荒山野岭,怎的身边不带件兵器?”
萧玉道:“我是上京人,避乱至此。又遇到土匪,仓皇逃命,不幸扭伤了脚。谁知又碰上猛虎,若非英雄相救我已成虎腹中之食也!”
那俊郎见萧玉俊雅超然,彬彬有礼,心中非常敬爱。当下二人各叙年庚,互通了姓名。原来这打虎英雄和萧玉同岁,比小玉生月还小,姓耶律,名宏。于是耶律宏执萧玉之手说道:“若兄长不弃,请到寒舍一叙”
萧玉正愁无处投奔,那有不愿之理,便由耶律宏扶持上马。耶律宏又把死虎拖来,搭到马鞍后边,牵马领路,二人往山下走去。走了约两个时辰,出得山来。前边是一望无垠辽阔的草原。萧玉顿时感到心胸开阔了许多。那耶律宏意气风发,引吭高歌。歌曰: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嘹亮的歌声在坦荡的高原上回荡,萧玉紧缩的心一下子完全放开了,只觉得心旷神怡,精神倍增。二人又走了一程,看到前边一群牛羊在悠闲的吃草,远处一个小小的帳包被夕阳染成金黄。耶律宏用手一指道:“那儿便是我的家了。”说着话二人来到帳包前,只见从包里走出一位十五六岁的姑娘,细眉大眼,面如满月。小姑娘高兴的迎上来说道:“哥哥回来了!”说话间又看见了萧玉身后的死虎,吃惊道:“咦,哥哥恁打死一只老虎,你受伤了没有?”
“我没伤着,你这位哥哥扭伤了脚,快快给他按摩按摩。”耶律宏又回过头来对萧玉道:“小妹妹会捏骨,是祖传的法子,伤筋动骨她都会治理。”
当下萧玉在兄妹二人搀扶下,进了包,坐于铺上,小姑娘把萧玉的裤腿挽起来,用手一捏,疼得萧玉直挤蹙眉。小姑娘道:“你这裸骨是劈了,需用箅子夹住,吃些接骨药,过一百天才能痊愈。”
萧玉道:“我是无家之人,与你兄妹非亲无故,怎好在你家养病。”小姑娘道:“在我家住上一百天也没有事,我哥哥爱接济受难之人,你成放心在我家养伤了。”
那耶律宏也道:“你放心住上一年我们也养得起你!”
萧玉感激的说:“你兄妹二人,小小年纪,如此热心肠,将来一定福份不浅!但不知小妹妹芳名怎么称呼?家里为什么只有你两个人?”
耶律宏道:“小妹妹叫耶律珠蓉。父母去世数年,只我兄妹二人相依为命”
当时珠蓉给萧玉的腿打上了箅子,又给萧玉端来一碗乳胳,一盘羊肉,让萧玉吃了。小珠蓉又伸好了铺,让萧玉吃完,躺在铺上休息。
从此萧玉便在这儿住了下来,耶律宏每日外出打猎,放牧。帳蓬里乘下萧玉和耶律铢蓉二人。耶律铢蓉见萧玉长得风流俊雅,非常敬爱,坐于萧玉铺前问寒问暖,体贴入微。萧玉也爱这小姑娘热情活泼,给她讲大辽的故事。常常萧玉讲完了一段,珠蓉没有听够,使劲摇晃着萧玉的肩膀,央求她继续讲。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已到莺飞草长的三月。耶律珠蓉给萧玉採来一束野花,洁白的花瓣,嫩黄的花蕊,萧玉拿在手里,一股清沏的芳香,沁人肺腑。萧玉望着小姑娘深情的说:“小妹妹,这洁白的花朵多么像你那纯洁的心灵,惹人喜爱呀!”
珠蓉含羞答道:“萧玉哥,这朵花就像征我的心,我的心就献给你啦。”
萧玉感激的说:“小妹妹,一个月来你给我端汤送水,煎药治病,真比亲妹妹还要亲,我一生一世永远不忘你兄妹二人的恩德。”
珠蓉抬起美丽的大眼睛望着萧玉道:“萧玉哥哥,你不要走了,永远在我们这儿,你和我哥哥放牧、打猎,我做饭洗衣,咱们一起过一辈子生活好吗?”
珠蓉发自肺腑的话在萧玉内心激起一片涟漪,她喜欢这单纯、热情的兄妹二人。自己四海飘流,举目无亲,形单影只,受尽了孤独凄凉的折磨,她何尝不想有个家,安静的生活呢。但是她目睹金兵杀掠辽民的残暴,家仇国恨未报,这儿已成金人口边之食,她誓死不当亡国之奴,有一口气也要投奔西辽,如何能在这儿长期留身呢?再说萧玉是金人擒拿的要犯,长住在此必定会连累这小兄妹的。因而他万万不能在这儿久住。想到这些,萧玉爱恋的看着小姑娘说道:“金兵马上就要侵犯到这儿,我从上京流落此地就为了躲避金兵,所以我养好了伤,还要投西辽去!”
珠蓉听了非常失望,她忽然抓住萧玉的手激动的说:“萧玉哥哥,你带我走吧,无论走到天涯海角,我和你生生死死永不分离!”
萧玉看着珠蓉火辣辣的眼神,那里面青春的火焰在燃烧,她感到珠蓉的手在激烈的颤抖。“啊”萧玉猛然省悟了,小姑娘情窦已开,她把自己当成了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热烈的春潮正在小姑娘身体里翻腾,她面色通红,晶莹的泪珠在明亮的眸子前滚动。多么可爱纯情的女孩呀,可是自己不能给这美丽的姑娘以爱情的满足。她望着小姑娘那渴望的眼神,那挂在粉红腮边的泪珠,那由于激动剧烈起伏的胸脯,她似乎听到姑娘心脏猛烈颤动的声响。萧玉情不自禁的把珠蓉搂在怀里,两个少女互相温存着,爱抚着……。
过了一会,萧玉对小姑娘说:“小妹妹,你兄妹二人待我恩重如山,我从心底喜欢你,热爱你,如果能永生永世和你在一起生活是我的幸福。可是你不知道我和你一样,也是一个姑娘哩。”
小姑娘听了混身一阵痉挛。羞愧、惊讶,一张粉面变得通红通红。萧玉怕小姑娘难堪,又紧紧抱住小姑娘,亲呢的说:“咱俩虽然都是女的,但我真心实意喜欢你,我真恨自己怎么不是个男子,如果那样咱俩就可以结为夫妻如影随形,白头到老,那样才趁我的心意哩!”
珠蓉哭了,哭得非常伤心。她心爱的郎君杀时变成了一个女性,这是多么不可思议,多么令她难堪和失恋。哭了一阵,她的心才平稳下来,抬起泪花花的眼睛望着萧玉说:“萧玉姐姐,你不管是男是女,我都真心爱着你,你留下吧,好姐姐,咱们一块儿生活,我觉得一辈子也离不开你呢!”
萧玉伸出粉嫩的手,轻轻的,温存的替珠蓉拭出泪水,心情忧伤的说:“小妹妹,你不知道,我是金人捉拿的要犯,居在这儿会被金兵抓获,连你兄妹也会受株连的。”
珠蓉想了想又说:“萧玉姐姐,咱们在这大草原上游牧,金兵很难找到咱,如今乱世,到处是土匪老砸,散兵游勇,你一个姑娘家、四处漂流太危险了。”
萧玉道:“现今辽主西迁,我生当作辽人,死亦为辽鬼,绝不在金贼爪下偷生,伤好之后我一定投奔西辽。”
小姑娘见萧玉主意坚决,只好怅怅的说:“即然留不住大姐,但是您一定在这儿多住几天,待伤完全好了方能离开!”
第二天吃过早饭,小姑娘不知何时溜出放牧去了,留下耶律宏收拾餐具。未了耶律宏坐在萧玉铺边亲切和萧玉说话。一个月来耶律宏与萧玉同塌而眠,随随便便,无话不谈。他对萧玉关怀备至。吃饭时萧玉喝完一碗乳胳,耶律宏马上说:“小蓉,快给萧哥盛上。临放牧走时,时常嘱咐萧玉:“不要慌动,耐着性子养伤。”夜里见萧玉身上被子滚动了,常常给萧玉轻轻盖好。萧玉心想,难为他小小年纪,竟像长者一样虑事周到。现在耶律宏坐在萧玉身边,诚挚的说:“小妹妹告诉我了,一切都告诉我了,我今天也改称呼吧,喊你姐姐能行吗?”萧玉道:"我女扮男状,欺骗了你,弟弟不生我的气吗?"
“不、不,生什么气?姐姐一个女子闯荡江湖,不女扮男装不行呀!”耶律宏非常体谅的说。
萧玉又道:“你和小妹妹的恩德我将永生不忘",耶律宏不好意思的说:"我有什么恩德,倒是姐姐在这儿住给我和妹带来了欢乐。多一个亲人有什么不好,现在小妹妹见留不住姐姐,很是着急,让我守着你说说话呢。
萧玉道:“我觉得双脚有力,你扶着我到外边走走好吗?”
耶律宏说:“能行”,便馋起萧玉,萧玉大大方方把手搭在耶律宏肩上,慢慢随耶律宏向外走。来到账外,萧玉见草地都泛起了绿色,天湛蓝湛蓝,几朵白云像片片轻纱浮在空中,太阳光明晃晃普照大地。萧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高兴地说:“宏兄弟,这草原上的春天多么祥和、安静呀!”
耶律宏却道:“安静是表面现象,草原上也常有仇杀,枪劫,我的父母就是在部落间的仇杀中身亡的。”
萧玉吃惊道:“那你怎么没想到复仇呢?”
耶律宏说:“部落间的仇杀,你知道谁是凶手?再说像我父辈份的人,几乎都在仇杀中身亡。我们这一代年青人不愿再进行无休止的自相残杀了。”
萧玉道:“宏兄弟,跟我走吧,咱们投西辽去!”
耶律宏却摇头道:“在那儿等着咱的还不知是福是祸,你一腔热血投奔西辽,说不定到了那儿会遭奸臣暗算,依我之见,咱们既不投辽又不降金,就在这广阔的大草原上游荡。过咱的安稳日子。”
萧玉看着耶律宏那宽阔的前额,那闪着智慧光芒的眼睛。心中暗想,草原残酷的仇杀在这颗年轻心灵上投下了浓重的阴影,使他小小年纪变得如此世故。我须拿言语激发他的豪情,于是说道:“昔我太祖,太宗乘百战之势,蒂造国家,疆域万里,四海咸服,契丹族何等辉煌!金人原是我藩属,趁大辽衰弱,起兵反叛,擅自立国,又与宋勾结,瓜分大辽,残我黎庶!大辽无数将士血染沙场,多少豪杰毁家赴难。其悲壮可以泣鬼神,惊天地。今吾弟正当少年,又有勇力,应驰驱疆场,建功立业,博得个名垂青史,方不负生平。岂能空老荒野,虚度年华!”
耶律宏答道:“姐姐说的是金玉良言,姐姐的忠心可鉴日月,义肝侠胆,令人钦佩之至。然则金胜辽败已成定局,辽败自有其必败之因,金盛自有其必胜之理。几十万辽国儿男犹不能挽大厦之将倾,多少食禄万石的王公贵族,粉粉屈膝投金。我等身为布衣,以微弱的力量,欲与强金抗衡,无疑以卵击石,飞蝶扑火,岂不枉送了自己性命。”
萧玉道:“世上事皆在人为。辽国虽败,是因辽在宋金夹攻之中,腹背受敌,辽军首尾不能相救之故。今辽国西迁,宋、金、夏三国必遂鹿中原,无暇西顾。我大辽养精蓄锐,待金势疲惫,联合宋、夏,卷土重来,则辽国可兴,失地可以恢复也!”
耶律宏不为所动,淡淡的道:“姐姐所言非无道理,然而弟疏懒成性、贪恋荒原野岭,喜欢与牛羊作伴,厌恶那人间粉争。且小妹年幼,尚无依托,我还是在这草原上打发时光吧。”
萧玉见耶律宏心如死灰,只好说:“弟生性恬谈,不追利禄,在这草原上生活倒也清闲自在。”
萧玉的伤一天天见轻。每天或随耶律宏放牧,或帮珠蓉挤奶,做饭。三人生活得好不快活。一日,来一帮拉骆驼的客商说:“贺兰山的强盗和金兵打起来了,二山王李信把金兵“老窝”骆驼镇给端了。萧玉一听心中非常兴奋,她更加想念李信。她脑海里又出现李信那深邃的眼神,兄长般的可蔼,她后悔那天不该用石块砸李信,自己太冒失了。萧玉愈想愈住不下去,她要去见见李信,要参加李信的队伍,甘心诚愿在李信手下当个小卒。
萧玉把自己的心思给耶律宏和珠蓉说了,兄妹苦留不住,耶律宏把自己骑的白马送给萧玉,又解下自己的腰刀给萧玉佩带腰间,临别萧玉从头上取下一枚金簪,亲手给珠蓉戴在头上。萧玉告别耶律宏兄妹,便急如星火的往贺加山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