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走来的是戈登将军的佐治亚军和霍克将军(General Hoke)的北卡罗来纳军,正是他们的部队在彼得斯堡发生恐怖的矿井爆炸时,屹立在矿井前方,进行抢救,正是他们冒死夺回了在冒烟的弹坑中和拥挤在幽森的矿井中成堆的尸体——我们死的人比他们多。
现在走来的是麦高恩、亨顿和斯凯尔斯将军的部队,正是他们在白橡树公路战役中突破了我们第五军的防线,但却在3月31日那个绝望的夜晚,被我们师的曾经遭到三次摧毁性打击的旅拼死逼退了。
现在走来的是安德森将军的第四军——只剩下了布什罗德·约翰逊的师。这是两周前贵格公路激烈交战后幸存的部队,对手是怀斯兵团,打得太过猛烈,自己也损伤惨重。
现在走来的是兰塞姆将军的北卡罗来纳军的光荣幸存者。就在十天前,我们曾在五岔路口战役中横扫他们,五天后,他们通过了水手溪的险峻狭窄的通道。现在是该师剩下的少量幸存者。
现在走来的是希尔将军的旧部——领头的是赫思将军,因为希尔在前面走得太远了,一时回不来:1862年正是他们让我们的师在安提塔姆战役的谢泼兹敦滩战斗中遭受到致命重击。希尔报告说波托马克军团蓝尸遍野;正是他们打响了葛底斯堡战役首日苦战的第一枪。我们与之鏖战的罗宾逊旅损失一千一百八十五人、铁旅牺牲了一千一百五十三人,当然赫思旅也损失了二千八百五十人。然而这些曾经让我们部队付出惨痛代价的英勇的士兵现在望着我们的神情却是和过去那么的不同。
现在走来的是我们在北安娜最后一次见过的马洪师的残部吗?人员稀少,疲惫不堪,但他们明亮的眼神中却充满了对过去勇征疆场的一幕幕刻骨铭心历史的回忆。
终于一支悲壮伟大的部队出现了——朗斯特里特将军和他的部队。在经历了弗吉尼亚河岸边的疯狂扫射与战火硝烟后,我们该怎样问候这些我们最顽固的敌人呢?我们是否该想想盖恩斯磨坊战役和莫尔文山战役的硝烟?或是马里兰州的安提塔姆和宾夕法尼亚州的葛底斯堡的战火呢?——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刻骨铭心、不可磨灭的回忆。克肖将军率领的部队余部在这里,却只剩下不到百分之四十的士兵了。他们曾参加过安提塔姆战役,曾在葛底斯堡战役的桃树果园战斗中,与巴克斯代尔旅和塞姆斯旅并肩作战。他们席卷了我们英勇的第三军的右翼,横扫马萨诸塞州的光荣炮兵连。在战火硝烟散去后,我们看到身穿蓝色军服的士兵的尸体到处横亘在被炸得坑坑洼洼的地上,还有被击毙的战马也横 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被炸翻的大炮和弹药箱,宛如火舌直指长天,恐怖可怕。
随后在怀尔德内斯战役和斯波特西尔法尼亚战役,克肖将军再次勇猛作战,深受赞誉。此后尽管损失不小,但保住了自己部队的名声。然而他们最终难逃水手溪战役一劫,包括克肖将军和尤厄尔将军在内的大多数人都投降了。他们放下了武器,也放下了种种希望。他们确实放下了一切,除了铮铮铁骨、不屈不挠的男子汉气概。
我怀着异常奇特的情感注视着这一张张脸。1864年6月18日,在彼得斯堡战役中,在里弗斯突出阵地的疯狂战斗中,就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我几乎战死!我们能活到今天,简直是个奇迹——对于我们站在这里的任何人来说,都是个奇迹。
现在走来的是英勇的胡德师的余部,他们肌肉发达、强劲有力。在葛底斯堡战役中,我们曾亲眼见过他们鱼贯穿过魔鬼山坳和李子小河谷;再次从左侧击退了我们顽强的第三军,然后妄图爬上小圆顶山的岩石阵地;然而在小圆顶山,他们遭遇了我们部队同样勇猛顽强的抵抗。这改变了李将军的整个作战计划,也可能改写了整个葛底斯堡战役的故事。
啊,这是皮克特将军的师吗?——就只剩下这么一小队人了。在葛底斯堡战役可怕的最后一天,面对水平互射和枪林弹雨,正是皮克特将军的师挺胸而上,发起了著名的皮克特冲锋。然而最终留下的只是遍地尸首。在那场惨烈徒劳、令人同情的冲锋后,我们对他们的尸体进行了安葬。坟墓森森,足有两百多米长。
在五岔路口战役的防护胸墙工事前可怕的旋风式的射击中,我们部队和皮克特将军再次较量;现在,我们又见面了,他们如此瘦弱,如此苍白,死气沉沉——似乎不再知道痛苦或欢乐为何物。
我们禁不住想要跪下——所有人一起跪下——祈求上帝的怜悯,宽恕我们所有人!
就这样南方投降部队一个师接着一个师从我们面前走过,持续了一整天。我们的货车趁间隙将他们交出的武器运走。若发现弹药没用了,就在街上将弹药箱清空。与此同时,我们的战士们一直停留在原地。
当夜幕降临一切结束的时候,我们点燃了长长地散放在地上的弹药箱;红色的火焰顿时腾空,缭绕在尘世的黑暗中,为我们的永久分别增添了几分奇异的色彩。
然后,在交出所有敌对标志或杀伤性武器后,他们退出了营地,并发誓永远不会再举起武器反对美利坚合众国的军旗,除非联邦军旗的所有者将他们从这种庄严誓言中解放出来。随后,他们的队伍解散了——将他们凝结成一股令人敬畏的力量的纽带终究被一股比火焰更强大的力量熔化了——最后他们终于自由了,可以随心所欲去任何地方;他们可以回家了。然而他们的家乡很可能已经在战火中被吞噬,在战争中被掠夺了。
两万七千人参加了宣誓;他们共放下一万七千套武器,还有一百面战旗。但是有些师、旅、团——或者他们的余部——可以交出的武器却很少;在溃逃的疲惫中,在内心绝望时,他们很多人都已经把武器扔在了路边和河边,不愿意再带着这些武器走向彻底的失败和灾难。
许多光秃秃的旗杆堆在那里,上面的军旗已经被激动的士兵扯了下来,撕碎了分到每个即将离开的战士们手中。这些分到战士们手中的军旗,或是一颗模糊或皱缩的星星,或是被战火硝烟熏染过的蓝色十字架,或是被牺牲者的鲜血浸润的土地染成深色的碎片。这些军旗都将被作为男子汉气概经受住无情战火考验后的明证而被世代珍藏,并作为传家之宝,流传给这些投降者的子孙后代们,并庇护着他们。
不要因此而过度责备他们,也不要因为我们没有责备他们而责备我们。虽然,我们认为毁坏军旗是一种致命错误,是对军旗更深含义和人民生活的最深层法则的一种错误理解,是对部队中精神聚集和力量号召的标志的一种视而不见。但他们英勇战斗,按照他们被教育的方式,他们忠于他们所理解的理想和理念,并为了他们的事业全力拼搏。
对于我们而言,他们也是饱受战争命运之苦的战友。我们无法直视那些英勇的古铜色面孔和被撕裂的军旗。这些面孔和军旗,我们在太多的战场上见过。正是在那些战场上,光荣的男子汉气概让他脚下的土地生辉;我们也无法再去思考个人的憎恶和自私的报复。
是哪些人误导了这些英勇的战士们?我们不知道,但不是我们。是我们把他们从邪路上拉了回来,拉到了我们原来的大家庭中。
是哪些人挑起了这场惨烈的战争?我们不知道,但不是我们。这是我们从祖先的罪孽中继承下来的诅咒的残余。我们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作为祭品,将这种罪孽和诅咒荡涤干净。
我们所有人都受到一种更强大意志的支配,都共同为一个更加崇高的目的而贡献着自己。这个力量和意志往往通过人类的幻想产生影响,人类在理想的指引下穿过风暴,最终实现自身的自由和解放。
我们战士们饱含泪光,他们坚定的目光深情地穿过堆放在地上的武器和军旗,凝视着投降者同样饱含泪水的双眼;我们战士们饱经风霜的双手穿过曾经让我们这个国家和民族分裂甚至毁灭的战场,和投降者同样饱经风霜的双手紧紧相握。上帝啊,请宽恕我们吧,让我们的双眼永远注视着对方,让我们的双手永远紧握在一起,不再分离,永为一体。
我们的胜利是我们的荣耀。我们的荣耀是因为我们的胜利是为了整个国家、是为了所有人,我们眼前这些战败的人和我们自己的福祉。我们的喜悦是一种深沉悠远、无以言表的满足感——就像是得到了某种悄无声息的、隐秘的神灵所给予的赞许,我们就如同《旧约》中的“民族天使”——引领大众,目光远大,心怀怜悯;经历所有人类的可怕冲突和惨烈的磨难考验之后,仍然傲然倔立;不故意犯错,也不轻易指责他人;改错恕罪,变其为良善;确保对人类纯粹目标与高尚事业的不变继承;最谦卑的服务,不惧代价最沉重的牺牲,为了人类的自由和解放,对殉道牺牲,目不斜视,欣然拥抱,即使这种殉道被有所误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