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环境,被缠着脖子的金子衔,躺在血泊中的翱成枭……这些昏迷前的场景在一直在冰缨幽的脑海中闪现。最让她心痛的那个场景,在出现无数次后,终于让她惊醒过来。睁开沉重的双眼,冰缨幽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十分沉重,胸口也是一阵一阵的疼痛。想起自己昏迷前被金子衔刺进心口的那一剑,冰缨幽下意识的抬起右手按住了心口。“主子,你终于醒了。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帮你叫大夫?”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冰缨幽抬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黛紫长裙,外套一件黑底细红纹短袍的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女端着一个瓷碗坐在床边,见她醒了,那少女赶忙把手中的碗放到一旁,把她扶着坐起。冰缨幽便开始细细打量起少女的打扮来:只见那少女的一头秀发自然地挽起,头饰除了两根银暨子别无他物,看起来不过是一个丫头。但是她头上的两根银暨子却让冰缨幽格外注意:那两个银暨子每个都有两颗珠坠,而每一颗珠坠看起来都是翡翠的,在冰缨幽的记忆中,古代的丫头们戴得上翡翠银制品的都可以算得上稀有品了。突然冰缨幽一个激灵,随即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全是古代的建筑和装饰。“不是吧,难道说我穿越了?”冰缨幽有些不可置信,穿越的情节怎么可能出现在自己身上,但是在旁边的那个少女……想到这儿,她抬起头,看着那少女的脸问道:“我这是在哪,你又是谁?”“主子,奴婢是沁秋啊。”那少女一听冰缨幽这么说,便是显得有些慌乱,连忙接话道,“这里是凤娘开的怡红院啊,你就是这里的花魁呢。”
少女的一席话对于冰缨幽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这不就说明自己是真的穿越了嘛,该不会是在做梦吧,可是,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冰缨幽想了想,伸手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一种强烈的疼痛感很快蔓延上来:“嘶,好疼,不是说做梦都不会感到疼的吗,难不成我是真的穿越了?那,成枭和金子衔呢。”想到这儿,冰缨幽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就看见自己一身素衣,跟之前在电视上看到的古人生病时换上的素衣一模一样,这种情况终于让她相信自己穿越了。冰缨幽抬起头再次看着那个叫沁秋的少女,动动嘴刚要说话,忽然觉得眼睛一阵刺痛,于是她站起来,向那个摆着一面大铜镜的桌子走去,刚走了两步,便觉得有些头晕,软绵绵的就栽了下去。忽然的,一双细嫩白净的手扶住了她,冰缨幽抬首一看,看见的却不是沁秋,而是一个脸上施了有一定厚度的脂粉的女子,这人一看便知不是丫头,单是头上就戴了三根带翡翠珠坠的银暨子,手上也是戴了一大串银手镯,动一下就“沙沙啦啦”响许久。女子的脸上带着微笑,转过头对在一旁的沁秋说道:“沁秋,缨幽姐姐才刚醒,还不能走动。大夫可是说过了,像姐姐的伤势这么严重,即使醒了,也要在榻上静养两三天才可以出来活动。你可是姐姐身边最疼爱的丫头,千万要把姐姐照顾得同先前一样才是。”充满关照的话语,在配上那十分清纯的脸蛋和酥到人心的声音,真是一个娇美善心的样子。可冰缨幽却不那么认为,她分明从美人的眼底,看到了稍纵即逝的不甘与嫉妒。不过,冰缨幽还是装着不在意的样子,半倚在旁边的沁秋身上,其实她多想站直,只是全身的骨头都像要散架似的,基本上没有什么力气。她当然也适当地把这一情况表现出来了,从外边来看就是一副时日不多的样子。对面的美人看着她这个样子,眼底飞快地闪过了一丝嘲讽,随后便又回复了娇柔的目光和十分关照的样子。但那丝嘲讽还是被冰缨幽捕捉到了,她在心底冷笑一声心道:这青楼里的美人啊,还真是没有简单的,如此清纯柔美的面容下却是蛇蝎的心肠,那正走进来的哪一个呢?想着,冰缨幽朝帘纱后身形款款正移步走来的人瞟了一眼,随后便收回目光,看着对面美人的眼睛微微一笑道:“妹妹对我可真是关照有加,只怪我却是身受重伤,记不起多少事情了,还问妹妹芳名。”“姐姐实在是太抬举妹妹了,小女名曰琉璃,俗名罢了。”话是这么说着,可流利的眼中却溢出了满意的神色,这更让冰缨幽对其有了戒备之心。
“姐姐醒了?那可真是太好了,不过怎么站着呢,姐姐的身体可还很虚弱啊。琉璃,你也是,怎么不扶姐姐下。”忽然的,一个天籁般的声音响起,一个窈窕的身影也出现眼前,同时一双白皙的手也扶着冰缨幽坐在榻边。冰缨幽抬眼看了一眼来人,只见对方肤如凝脂,一双清澈明眸在白皙的脸蛋上更显得楚楚动人,一头云鬓十分整齐的扎起,上面装饰着的发钗也明显精致许多。不过,这张面容却是让冰缨幽为之一怔:多熟悉的脸啊,这张脸的主人曾和她一起执行过多少解救任务,曾和她一起同甘共苦过多少次。下意识的,一个名字脱口而出:“琴欣!”那美人听到后也是一怔,琉璃也是微微一惊,而沁秋则是面上露出喜悦道:“是啊,这就是琴欣姐姐,你能想起她真是太好了。”琴欣也是十分喜悦的模样,琉璃就更显喜悦了,让冰缨幽差点以为刚才都是错觉。正在思绪中,一道十分魅惑的女人声从帘纱外传来:“缨幽,你终于醒了,果真是吉人自有天照,此次大难不死,必定会有后福。”除冰缨幽外,其余三人听到这个声音都有些变了神色。冰缨幽抬首看了一眼,来人身姿婀娜,浓妆艳抹,身着一件大紫色的衣裳,应该就是这个怡红院的掌柜凤娘了。果不其然,那女人一进来,琴欣就站起来,和琉璃、沁秋一起微行屈礼道:“妈妈。”
凤娘点了点头,三人便站直了身子,凤娘身后跟着的丫头们,进来后也是自觉的向冰缨幽行了礼,见冰缨幽点头,也是都整整齐齐的站直了。凤娘环视了室内一眼道:“大夫说缨幽需要静养,这儿的人太多了。”“呃,妈妈,请让琴欣留下。”冰缨幽在琴欣将要迈出步子的时候开口道,凤娘身上一股浓烈的胭脂味熏得她实在难受,她需要一个人留下来随时应对突发情况,而琴欣,绝对比琉璃安全。看见凤娘沉默地点了点头,琴欣便又坐在榻边。琉璃见这幅场景,知道这儿是容不下自己了,也只好有些尴尬地微笑道:“前方必定人手不足,琉璃就先过去了。姐姐可要好生照顾身子,过些时辰琉璃再来探望。”言罢,她便盈盈走了出去。
风娘见琉璃走了出去,这才开口道:“出事前你和琴欣就是亲如姐妹,现在身体都这样了还是如此,真不明白。”话是这么说着,可是凤娘的脸上分明带着笑意,后面跟着的丫头们也是脸上带笑。风娘对冰缨幽完全没有怡红院女主人的严厉和傲然,完全就是一个家庭中正在说笑闲聊的样子,这不禁让冰缨幽感到奇怪,她哪知道,风娘对她的态度完全是她的作用决定的。而这边琴欣听了,也是腼腆一笑,这一笑让房中似乎添了一株亭亭碧桃。如此好的女子,在这怡红院中真是可惜了。冰缨幽想着,暗叹了一口气。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弄清楚状况,毕竟她也是一直遵循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原则,正是这个原则,才让冰缨幽在一次次的任务中得胜而归。古代的心计可比现代多太多了,唯有知晓时局,才能护得一举周全。冰缨幽的明眸在一时间有了许些失落,轻声道:“凤,呃,妈妈,我这是得了什么病,为何诸多往事忆不起来,就连琴欣,也仅有些模糊的影子。”凤娘听完冰缨幽的这一番话,面上露出惊讶,思量片刻后,朝她身边的一个丫头挥了挥手,丫头领意行礼走了出去。不多时,丫头又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大夫,看来刚才是吩咐那丫头去叫大夫了。
大夫随丫头进来,向凤娘和冰缨幽分别行了一个礼,才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垫枕,冰缨幽便把手腕搭在上面,大夫又拿一块白布盖住了冰缨幽的手腕,这才开始为她把脉。过了一会,大夫将白布收起,双手握着垫枕拱手对凤娘和冰缨幽道:“缨幽姑娘真是堪称奇迹,显示不出三天便苏醒,而且身上也仅是受了许些外伤,筋络都无损伤,而且现在外伤已基本恢复。现在只是因为头部受到撞击有些失忆而已,只要多给姑娘提些往事,相信不久之后姑娘的记忆也会恢复。最重要的还是要注意静养啊。”
凤娘听大夫这么说,心中便释然了许多。冰缨幽仅昏迷了两天,怡红院的客人便少了许多,即使其他美人再怎么谄媚,客人们还是不予过多理会,仍是点名要这个冷傲的“清倌儿”美人冰缨幽。更奇怪的是,青楼里的女子都没有什么好名声,即使是著名的“清倌儿”,即使是拥有着美若天仙的脸蛋或是曼妙的身姿的,也都会被人看贬,包括她这个全京都最大的青楼的女主人,也是骂声不断。唯独冰缨幽,不仅有众多人家传奇为佳话,她的众多作品也是广为流传,有些门第较高的富庶人家的庶女,甚至是嫡女都会拿来借鉴、临摹。曾经的一幅《水鸟后山图》,被来此的高官看见拿了去,不想作为应急用献给当朝皇帝后,皇帝也是大加赞赏,那个高官见实在瞒不住了,只有道出了冰缨幽的名字。没想到,皇帝竟不避嫌地赏了许多金银珠宝绫罗绸丝,还有一支上好的兔毛笔和一个白玉墨砚,还颁旨让冰缨幽把作好的作品都送进宫,挑出上等的留在宫中,其余的就任由处置,但是,被凤娘送进去的书画作品,最多只出来了两幅。此事之后,就更有众多文人墨客赋诗赞颂其才华和堪比天上的仙女的美貌,还获得了一个“鸢水第一美人”的称号。其他的千金小姐自然是嫉妒得眼都红了,可是谁叫她们没有出类拔萃的才华和美若天仙的容貌呢。曾有一个千金小姐以冰缨幽是个青楼中捡回来的女子大作文章,想要毁坏她的名声,然而最后却引来更多的人同情冰缨幽的遭遇,想劝凤娘不要让冰缨幽就浪费在了这青楼中,早些时候找个好人家嫁了,但冰缨幽却说若不是凤娘,只怕她早已死在路边,她要报恩。众人才不再坚持,可是想上门提亲的还是有,但那些风流浪子都不曾入过冰缨幽的眼。随着冰缨幽的名声在整个鸢水大噪,怡红院也出了名,冰缨幽就是凤娘怡红院里的摇钱树,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而冰缨幽听过大夫的话之后,却是更加疑惑了,不解的问道:“我是出了什么事吗?”凤娘身边的一个丫头终于忍不住道:“缨幽姐姐您在一次外出去烧香祈福的时候在半途中不知怎么回事失足坠崖,所幸被半壁上的一棵大树挂住,又被琉璃姐姐发现,怕是现在已经……”那丫头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凤娘用一个眼神制止住了,冰缨幽知道她是担心沾了晦气,所以并没有再追问,反正她以知晓了大概。所以她只是淡淡道:“是吗?那可真是要好好感谢琉璃了,刚才我醒后来看望的第一人也是她。沁秋,这两天琉璃是每天都来看望我的吗?”突然被冰缨幽这么一问,沁秋却是愣了一会儿,才歪着头想了一会,道:“是啊,不止这两天,以往时候,但凡是主子病了,琉璃姐姐也是一定会来看望的。”听起来这琉璃还真是关心自己呢,冰缨幽不由得暗自赞叹琉璃的高超演技,同时也有了戒备之心,她总觉得,这次所谓的失足坠崖,分明是琉璃一手造成的。
晚上,冰缨幽让沁秋把所有的窗子都打开,沁秋原本是照做了的,但开窗之后吹进屋内的阵阵凉风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想到凤娘的身体状况和凤娘十分严重的嘱咐,沁秋只有硬着头皮违背了冰缨幽的吩咐,这是第一次。冰缨幽听着声响,知道沁秋是把一扇窗子开了又关,其它的都没动。细致的她不想也知,沁秋确是担心她的身体吧。不过,这窗子必须全部打开,于是,冰缨幽淡淡的看了一眼沁秋,又移目看了一下那些紧关着的窗子。沁秋在冰缨幽身边待了多年,自是知道冰缨幽这是在怪自己不听她的吩咐了,唯有支吾道:“主子,这风实在寒冷,奴婢怕对您身子不好。”
“但开无妨。”冰缨幽摆摆手,轻声道。
“可是……”
“我的身子我自己自然是知道的,你若不开,那我便自行去了。”
“不,主子,奴婢这就去开。”沁秋一听冰缨幽的话,随即慌了神。一般冰缨幽只有失去耐心了才会决定自己去做之前吩咐过别人做的事,虽说现在冰缨幽有一些短暂性的失忆,性格却定是不会有过大改变。无奈,沁秋只有打开了屋内所有的窗子,一时间,室内温度骤降,一阵阵的凉风吹进来,让冰缨幽身边的沁秋禁不住地打颤,冰缨幽看了她一眼,起身走进了内室,不一会儿又走出来,只是手中多了一件外袍。冰缨幽缓缓移步向沁秋走去,这是古代妇女最儒雅,也是最标准的步态,但冰缨幽毕竟是特工世家出身,昂首阔胸惯了,速度也是十分迅捷的,所以她其实并不习惯只是不知怎的,这身体不由自主地就开始如此走路了。对于这些虽是诧异,冰缨幽却都只是放在一旁。她把刚取来的那件樱红色外袍披在了瑟瑟发抖的沁秋身上。沁秋先是一惊,似乎想要拒绝,随后心中便感到一股暖流流过,冰缨幽待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主人在对一个婢女的感觉,完全就像是同级的朋友。但她知道这红色外袍她是穿不得的,正想说些什么时,却被两个人影和一个声音止住了话。
“姐姐可好些了吗?琉璃此时前来探望没有打扰到姐姐休息吧。哦,瞧我只顾关心姐姐了,都忘了介绍——这是梓羽。”这个麻酥酥的声音,一听便知是琉璃,冰缨幽在心中产生戒备地同时,也是微笑着回应道:“妹妹这说的哪里话?我还觉得是有劳妹妹挂念了呢。”两人十分亲切地谈笑着,似亲姐妹一般。而同琉璃一起进来的梓羽,直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她那如古井一般深幽的双眸,正不怀好意的盯着沁秋身上那件樱红色的外袍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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