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玄,御花园。一片丝竹入耳之声,靡靡之音不绝,觥筹交错。富丽堂皇的宫殿用数十盏七彩琉璃灯点缀着,四周布满了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花园周围用各种各样的彩带挂到树枝上,树枝丫中间搁置盏盏灯笼,为这灯火通明的夜增添了几分魅惑。今日,便是凝安公主嫁到东玄的第三日,玄文帝大摆宴席,举国同庆。奇怪的是,此次前来的,除了四国使者外,还有羌北族、南蛮族两族部落联盟领,这两族,是少数民族中规模最大的,已经快超过了最小的西凉国。
“皇嫂,你是不知道啊,几年前安城的惊鸿一瞥,皇兄可是对你念念不忘。如今见了你这天人之资,才知道皇兄的苦心都是值得的啊!”
敬王爷端着酒杯,眯着一双桃花眼,似是在羡慕玄文帝的美娇娘。如此轻佻的语气,也只有和玄文帝关系好的他才敢说了。东玄的大臣们,本是坚决反对自己的新皇娶再嫁之妇,奈何帝王的执着坚持。况且,今日一见,凝安公主的美貌确实无双。再则,她背后有着强国西凉的支持,这西凉的江山,十分之三四都是凝安公主赢来的。细想想,或许,这个女子会助东玄成为四方霸主!之后,看她的眼神便愈发炽热。至于那二嫁的屈辱,全交给了南楚,楚昭帝太过无用!这么一块宝都守不住!
“那是,朕的妹子,绝对是绝无仅有!玄文帝,你可是捡了个大便宜!”西凉惠太子斜歪在软椅上,身形偏瘦。明显的一副醉态,是以,出口的语气异常随意,已经忘了,这不是在西凉,亦不是他的东宫殿。玄文帝微微皱眉,似有些不悦。难道是自己的这个一国之君配不上他妹妹么!
“皇兄,你又喝醉了!”谌凝嗔怪道,随即柔荑覆在玄文帝掌上,“承蒙陛下垂怜,今后,臣妾定当竭与陛下风雨同济!”
“口气倒是不小!一个女人而已。”
一小童小声嘟囔着,抱着酒壶跪在自家主子的软榻上。燕玦敲了敲他的鼻子:“不要小看女人。”这小子,总觉得女人很弱,是个包袱。想至此,脑海中浮现一抹倩影。轻笑两声,晃动着手中的酒杯。
长安低低的叫了一声:“我就是觉得这凝安公主自傲,仿佛真把自己当作天下无双了,涵墨姑娘比她好看多了!”燕玦睨了他一眼,长安撇撇嘴,缩了缩头,便噤了口。
“就是,当初凝安公主真是鲜花差在牛粪上,楚昭帝懦弱无能,朝中大事不都得仰望着熹合太后!”南蛮首领塔图姆放下手中的烧鸡,擦了擦嘴,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动作粗鲁。
“说得好!”
一声清亮的女声传来,不同于凝安公主黄鹂出谷的轻柔,更多的,就像那……就像那泠泠的山泉,对,就是山泉。清澈,舒服。
“对吧,这位姑娘也觉得我说的对吧!”话音刚落,塔图姆便转身去寻找他那位“知音”,这一看不要紧,简直太美了!
三千青丝用一只发簪绾成流云髻,披在肩头的一丝一缕就如瀑一般倾泻而下。约莫者十五六岁的年纪,不施粉黛的小脸有着几分孩子气的稚嫩,犹如未开放的美玉一般,精雕细琢。长长的睫毛像极了蝶翼,垂下眼帘,便会遮住那亮灿灿的星眸,瞳孔微微琥珀色,如旋窝一般深邃。塔图姆就这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看,一眨也不眨。
“抱歉,玄文帝,南楚的祝福来晚了一些。”由于大设宴席,锣鼓喧天。玄文帝便取消了通传,凭帖子,和官员认证,便可进入殿中。
“本王还以为,南楚不敢来人了呢!”敬王爷笑眯眯的望着台中央那一袭湖蓝色长裙的少女。啧啧,这南楚的山水就是养人。甘辰赞叹两声。大大方方的欣赏起来,对美的事物他向来不会吝啬自己的目光。而且,他越是认为美的东西,越是喜欢默默欣赏,不会声张。
“原来如此。”少女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子,“东玄的规矩就是特别。天子都是坐在台下,那台上的是?恕本宫眼拙。”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果然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东玄的官员们都想出口训斥,又怕重蹈敬王爷的覆辙,只能忍着等帝王发话。
“五弟,注意点场合!”玄文帝有些不悦,毕竟自己才是九五之尊,即便是王爷,那也只能是个臣,哪有代帝王说话的道理!敬王爷应了声,嘴角的笑意愈发浓了,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你自称‘本宫’,是南楚的哪位公主?可有名号?”玄文帝好脾气的问着,难得对南楚人没有冷嘲热讽。身为帝王,自然是阅人无数,本以为身边的这位就是天下无双,可看到面前的人儿,才知道何为绝色!不过,他可不是荒淫无道、沉迷酒色的帝王。南楚若是想用这招对付他,可就错了!
“本宫姓‘沐’,单名一个“音”字,号“昌阳”代表南楚,特来恭贺玄文帝大婚”说完,少女不卑不亢,盈盈一拜,起身,对凝安公主甜甜一笑:“皇表嫂,哦,不,应该是前皇表嫂,上次你成亲时,昌阳没有去,这次成亲,可是给你准备了大礼!”
玄文帝脸色有点不好看,好像今日,每个人都无时无刻的提醒着他自己的皇后是二嫁。二嫁,说的不好听,就是弃妇!凝安公主到底是一国公主,丝毫没有难堪的迹象,还是一派雍容华贵。
“有劳昌阳郡主了,以前就听说摄政王府有位郡主,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凝安公主过誉了,再怎么,也比不得您遍及四海的名声。”昌阳郡主依旧笑的一脸天真无邪,殊不知,玄文帝此刻连杀了她的心都有。因为心里有根刺,所以,无论如何摆放,都不免触痛神经。
“来人,赐坐!”只想尽快堵住那张嘴。昌阳公主道了声谢,随即走向座位。“哦对了!”经过塔图姆旁边时,她停了下来,“义王,刚刚本宫说你说得好,只是赞同后面那句哦,南楚现在是熹合太后当政,西凉的女人,相当厉害,是不是义王?”塔图姆还在那份美貌中没回过来神,只是呆呆的点头应和着。
“昌阳郡主!你说话不要太过分!明明是楚昭帝自己软弱,无能!”惠太子大声驳斥着,丝毫没有了一国太子的风范。它这一则,说南楚熹合太后执政,不就暗讽着这次战争的失利,也是熹合太后所致,终归,就是西凉的失误,让西凉自己吃了亏!一切的屈辱,归在了西凉头上。二则,说西凉女人厉害,不也暗示着东玄以后会是凝安公主当权么!
“惠太子,你小点声。”昌阳郡主作势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明显是嫌吵,“本宫也觉得皇表兄太无能,朝中大臣除了父王,又有几人甘愿与他共进退?况且,皇表兄身体也不行,宫中的食物,人家吃都样的白白胖胖的,他倒是吃出了一身的毒。”说道最后,少女眼中有了一丝丝冰冷,眉角依然弯弯带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沐音后面的常相等人,只感觉冷汗直流,只求这祖宗不要再语出惊人了。奈何他们的身份,在这种场合,根本不适合贸然开口。
“哈哈哈。”羌北族首领羌灵君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玄文帝,这丫头,对老夫的脾气,率性!来,丫头,老夫敬你一杯。”
“却之不恭。”沐音勾唇,这是替她说话?她可是没忽略掉玄文帝那长黑脸和凝安公主快要崩溃的好脾气。“玄文帝,本宫说话,多有得罪,多多包涵。”说完,浅酌了杯中酒,并不像羌灵君那样显得诚意十足。
“把人都得罪完了才说包涵,这沐音姑娘……”没说完,燕玦又扫了他一眼:“长安,郡主的芳名岂能是你随便叫的?”长安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不疑有他,觉得自家主子说的异常有理。
那少女……燕玦晃了晃手中的酒盏,望向那个只有一个走道之隔的少女。那道声音,自己绝对不会听错。他不是没有派人查过。可终是了无音讯。他甚至以为,上次一别,好似永诀。感觉有人在看自己,沐音转头。对上一双幽深的墨眸。向燕玦晃晃手中的酒杯,算是打了招呼。
她好像……一点都不诧异,诧异他的身份。
他到底还是来了,这种纷争,终究是逃脱不掉了。
沐音扫过怔肿的纪桓,看梦瑶公主并没有要与她认识的意思,遂移开了目光。只是纪桓那,少不了要解释一番了。
宴会进行一半,在大家吃的差不多时,各国纷纷上前表示自己的祝贺,这贺词,自然是没人注意听得,总之都是千篇一律,大家在意的,无非就是贺礼罢了,各国之间又少不了一番攀比。
“这凝安可是我们西凉的无价之宝,那些嫁妆,怎么能体现我西凉的诚意呢!”
在两部落进献之后,玄文帝本就对宝马香车珠宝没兴致,倒是被西凉太子的一番话激起了兴趣。
“哦?不知惠太子有何宝物赠与皇后?”
惠太子高傲一笑,拍拍手,一小太监便将一布帛恭敬的呈予圣上。
“皇兄,你这是!”
不等玄文帝缓过神来,凝安公主便惊呼一声,反而引起了大家的好奇。
“不知惠太子是何宝物,说出来让大家知晓知晓。”甘宸向来口直心快,率先发声。
还能有什么?沐音小饮了一口,能引起凝安公主这么大反映的,肯定是西凉的城池吧……毕竟,那是她打下的,有什么比拿那个送出去更让她心疼呢?嗯,这酒有点辣,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果不其然,“这十五座城池,也是父皇的意思,代表我西凉与东玄,永结同心之意!”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十五座!东玄的大臣们的欣喜之情简直溢于言表,一开始的反对之意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十五座城池!皇后简直是他们的福音!沐音微微诧异,这凉盈帝,还真是有信心能与东玄交好……
“西凉与我东玄交好的诚心,有皇后就够了。”玄文帝到底也是一国帝王,自有一番气场胸襟,“这城池,万不能收,哪有从自家人手上拿城池的到底!”
是啊,这些东西,向来都是从别国侵略来的不是吗?燕玦微微一笑,望向那少女一眼,正巧沐音此刻也抬首望向燕玦,两人眸中传达的信息不言而喻:这两国的野心,可真不小呢……
经过一番客气推让,东玄最终还是在凝安公主的建议下收了,但玄文帝主张收在了凝安公主名下,毕竟有了它们做保障,也没有人会看轻他的皇后了。如此一番,东玄的老臣们可算是放下了心,擦了擦额上的虚汗。
“郡主……”
沐音正端详着北燕送与玲珑锦缎衣,背后便传来了常相的声音。“何事?”低着眉眼觑着他,对于熹合太后这帮人,她已经做到了难得的好脾气。
“我们的贺礼,不见了。”
贺礼……不见了?
沐音顿了顿,原本亮晶晶的星眸闪了闪,熹合太后这到底是想让南楚丢人呢,还是想让摄政王府丢人?轻笑出声,“常相,下次可以换个人。”
“嗯?”常相不解,为何郡主没有丝毫着急的样子。
“你撒谎的样子,一点都不像。”
贺礼的事,在与南楚的使者碰头之后,自己没有丝毫过问,实在没想到会有后招。这最毒,还真是妇人心!自己果然还是太嫩了啊!放下酒杯。缓缓的走到大殿中央。四座的宾客也都是仰着脖子,等待着昌阳郡主方才说的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