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初只有在蝉死后方可形成。”风碧尘向前走去,已经到了河边。
“可为何,我觉得它并不想死,似乎在求救。”
黄本鸡有些奇怪的道
风碧尘有些犹疑,黄本鸡所想与他不谋而合。
“我们是不是该等它死了。”黄本鸡问道
蝉空洞的双眼中,流出黑色的风,风轻而细,触及肌肤便会散碎掉,可风碧尘还是感觉到了。
那算不上真正的风,是蝉流露出的情绪。
这情绪是复杂的,厌恶,悲悯,渴望,但更多的是不甘。
不甘生命就此散去,不甘种族就此消亡,作为界空中最后一只蝉族,它不愿就此没入轮回之中。
所以它想活,哪怕苟活。
风碧尘对于蝉的感受越来越清晰,这条无名的小河也越来越像那条堆满了风柳声的乔河。
“午后的乔河尤其惹人。”
头菇白总喜欢说这句话,所以午后的乔河往往会有风碧尘、焖黄、头菇白、唐丫丫四个大孩子,再拖一个屁娃李霄儿。
那天的午后并不惹人,可经不住闹,几个人还是吵打着来到了河边。
“碧哥儿,你说我们今天能抓到双头鱼不。’”
风碧尘将鞋中的沙粒倒出来,笑笑:
“焖黄,你不是能算吗?”
焖黄看着阴飘飘天色,沉沉道:
“不行,你看头菇白的黑屁股都撅天上去了,臭气盖住了天机,没得算。”
头菇白眼珠子一横,眉柳都不见了,对着焖黄的屁股就是一掏。
“哈哈,焖黄,让我看看你的屁股是不是比天还白。”
焖黄阴的感觉到了痛,便要掏回去,头菇白却向着乔河奔远了,也就溜风似的追了上去。
唐丫丫在后面与风碧尘走着,对两人骂道:
“你两个狗懒子。”
李霄儿却突然跳着道:
“哈哈,丫丫姐姐,你放屁了。”
唐丫丫脸一红,追着李霄儿打:
“你才放屁,你才放屁了。”
正追到乔河边上最大的那颗树下,唐丫丫
“啊”的一声尖叫,将所有人都引了过去。
“怎么了?”
“怎么了?”焖黄头菇白同时道
风碧尘看了眼脸色煞白的唐丫丫,以为她是吓着了,顺着看到了地上,一只小鸟静静地躺着,一哒一哒地扑着翅膀,可如何都飞不起来。
小鸟有一只明亮的眼睛,还有一只空了,只剩下黑孔的眼洞,赫然是一只瞎了的小鸟。
更为糟糕的是,小鸟翅膀还染着不少血迹,嘴角是碎白沫子,一副马上要死掉的样子。
李霄儿见小鸟停了下来,
“它好像死了。我们是不是该找个地方把它埋了。”
唐丫丫蹲下身,轻轻抚了抚小鸟的斑灰的羽毛,小鸟微微颤颤地动了一下。
“它还没死,还没死。”
唐丫丫惊喜道,扭过头看着风碧尘,
“想办法救救它吧,它一定是想我们救救它才会落在我们身前的。”
唐丫丫是石村中最活泼的女孩,也是最善良的女孩,闪闪的大眼睛总像会说话。
风碧尘感觉到了唐丫丫此时心里的祈求,不是朋友间的祈求,是对这个小小生命的祈求。
风碧尘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可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天,刚到乔河的他们便又回去了,风碧尘没有办法救活那只小鸟,可他想到了一个办法,让老爹来。
那时候,在风碧尘心中,老爹并不老,却是很厉害的老爹。
老爹不仅仅是石村的村长,还是石村的村医。他曾偶然见过一只断了脚的螳螂从老爹手中活蹦乱跳的弹入爬山叶中。
小鸟自然活了下来,虽然一年后还是死掉了,但自那次后,唐丫丫便越来越可着的喜欢风碧尘了。
蝉空洞的双眼中,风碧尘像是看到了当年的那只小鸟,当年的乔河畔的唐丫丫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所以,风碧尘做了一个黄本鸡十分不理解的动作,抚摸。
蝉的前额,是光滑黑亮亮的,在手中有一种水一般的凉触感。
就如同当年唐丫丫抚摸着那只受伤的小鸟一样,风碧尘轻抚着蝉。
“我想,它应该活下去。”风碧尘一边抚摸着,一边道。
“它有活下去的权利。”
“你不要蝉初了?蝉初可只有它死了后你才能得到。”
黄本鸡此时显得极为认真,那双眼落在风碧尘身上却有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我有些明白他的想法了。”
黄本鸡自语一般低语,
“李安安,你这是将他当作你的传人,倒是和你一样蠢傻。”
黄本鸡的话没有引起风碧尘的注意,风碧尘只是有些疑惑的看了眼黄本鸡。
蝉想要挣扎,这是一种本意,对人类的本意反应。
界空中,对人类恨意最大的灵族便属蝉族,蝉族因其特殊的天赋神通,在人族还存于血极限界的年代,因融灵身,蝉族几近灭族,如今界空下更是没有了蝉族的身影。
灵王宫能够存活一只蝉已然属于幸事。
“呜呜,呜呜”
风碧尘以为蝉是在恳求自己,可不知道这是蝉对自己的怨与恨。
蝉此时竟然生出了求救于这人族的想法,宗族传下的血液中有着对人族的敌意,可自己竟然卑贱的想要获得人族的拯救。
蝉族不能够在人族面前低头,但一想到自己是界空中最后一只蝉族,蝉那空洞的眼珠之中竟然流下了黑色的液体,这不是寻常的液体,这是蝉泪。
风碧尘无法读懂蝉太多的想法,但风碧尘知道它想要活,而自己也无法看着它在等待中死亡般的凋零。
水中的风碧尘有些模糊不清,两只手都搭了上去。
“命息人,既然如此,想必能够让你活过来吧。”
这次和秋白山那次将羊儿唤醒不一样,羊儿拖的时间太久,早就该归于黄泉。
暴君用自己的灵生生续着羊儿的残息,所以风碧尘只能够让羊儿醒过来,哪怕他是命息人。
可蝉不一样,它在面临死亡的时候遇到了风碧尘,所以风碧尘知道,这次他可以救活它,哪怕会失去得到蝉初的机会。
蝉的身体比河水更加冰凉,可渐渐,要沉下去的意识中感受到了一股温热,这股温热来自一双手,手掌合起来都占不了蝉额上太多位置。
像上次对羊儿一样,风碧尘将身体中的命息传入了蝉的身体中,那快要消散的生命又重新燃了起来,哪怕依旧很微弱,可风碧尘知道,果然有了用处。
蝉从死亡边缘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挥起了薄纱一样的羽翅,仿佛一把刚烈的刀,斩向风碧尘,对着这个将自己拉回世间的人类。
刀锋很薄,也很快,风碧尘的眼睛都来不及眨,就急急的缩成了一个点,
“这是快要死了吗?”风碧尘心底升起一股无奈。
“真正的坏人,临死只会有恨。”这是蝉记得最深的一句话。
风碧尘感觉自己等了很久,意识已经快要离开身体了,可蝉的羽翅又收了回去。
“为什么”
这是蝉说的第一句话。
风碧尘不懂,为什么我救了它?
可我也想问为什么?我救了你,你居然想到的是要杀我,但风碧尘还是将这个问题化作了心底的沉默。
风碧尘看着蝉,退了几步,将自己置于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离黄本鸡很近的位置。
“我。”
风碧尘只吐出了一个字。
蝉便打断了他,
“为什么你的眼中没有恨?”
“为什么你不是一个坏人,为什么你不给我杀了你的理由。”
蝉没有任何神情,可其中的痛苦,风碧尘又怎么没有听出来。
“那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是人族,人族都该死。”
风碧尘很讨厌死,所以他对蝉有些生气。
“没有谁该死,也没有哪个族该死。”
风碧尘的声音震得水波都有了怒气,蝉没有任何神情流露出来,可风碧尘的话却震得蝉心神微颤。
“小子,看你白忙活了吧,这小虫子可不是什么好玩意。”黄本鸡满不在乎道
“你,你才不是好玩意,一个灵族竟然和人族搅合在一起,当诛。”蝉身下的河水发出轰轰隆隆的响声,蝉显然被黄本鸡激出了怒火,再一次发狂。
可轰鸣来得快去得也快,蝉只是重新拉回了一条命,根本就灵气近乎枯竭,飞入半空的身体便重新跌入了河面。
“小虫子,既然捡回了一条命,就不要瞎蹦跶,你面前之人可不是你们血极限界中的人族。”
“你们灵族的深仇大恨可和他没关系。”
蝉在河水中耸动着身体,极力的克制着自己,它惊奇的发现,自己对这人族竟然生出了一股亲切感,想要靠近这个人族。
就像黄本鸡所言,它的恨和这个人族没有关系。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虽然现在活下来了,要不了多久,你会重新面临死亡,我可以解决你这个问题”
“我不会和人类做交易,哪怕你不是曾经生于这片天的人族。”
黄本鸡冷笑:
“小虫子,你真该考虑。”
“他的提议可对你没有坏处,你蝉族甚至会因此得以延续。”黄本鸡显然了解这只蝉的处境。
“我是风碧尘,你的灵名是什么?”
蝉那深邃的眼洞似有一道目光,蝉心底明明什么都不想说,可竟然不受控制地脱口
“蝉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