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嘴豆腐心并不是什么好事。刀子嘴说明心直口快,这样的人藏不住话,也多半不会顾忌别人的感受,凡事要说出来才痛快,是一种自我释放的表现。至于豆腐心,如果刚才我没有帮那个女人,导致她被那群打手追上,进而出现不可控制的意外,我将心中难安,甚至愧疚。假如这事传出去,还会带来舆论和社会的谴责。所以无论刀子嘴还是豆腐心,都是一种自我判定意识,二者放在一个人的身上,是一种亚病态,也可能发展为病态。”
思瑜似有些受了惊吓,惊奇道:“只不过一句话而已,也能被你说出一番道理来。那你说说,怎样做才是不自私?”
“没有。除了对生活资料的必要摄求,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循着自己的心,也就是喜好。对待同一件事,各人有各人的做法,其实只是权衡的标尺不同,有人崇尚自我,动则言利,不肯于一时一事上吃亏,这是自私;有人在心里将自己升华为好人,助人为乐,但助人为乐的主体在于‘乐’,所以这也是一种自私。他们所享受的是助人过程中,带来的自豪感和优越感,以及由此衍生出的感激,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甚至当有人得不到这种‘乐’时,会变得更加疯狂。”
“好了!不要再说了。挺好的事,被你说得我浑身鸡皮疙瘩。你真是个怪物……啊!你该不会真是怪物,所以才能看到我吧?”应思瑜受了惊吓一样,双手抱胸,生怕思桀猛地张开大口,一口把她吞了。
思桀无奈摇头,一边转身回走,一边暗骂自己“不检点”,竟然对着一只鬼说这些,想必最近受的刺激颇大,要好好整理一下。
“你是馆里的一员,借本书出去总没问题,怎么样,出去的时候也把我带着吧?”
“你不说我是怪物吗?”
“那也没办法呀,只有你能看到、听到我,也只好看鸡随鸡,听狗随狗喽。”
“跟鬼讲理,我真是疯了。”思桀一边摇头,一边退出了巷子。
早上,禁不住思瑜的软磨硬泡,思桀终于等到管理员上班才出去,同时也带走了馆里的一本书。
回到家时,思桀打开冰箱,开始为自己准备早饭。那本词选被放在客厅中央,这样思瑜几乎可以游览房子里的所有地方。不过似乎只有思桀最令她感兴趣。
“家里没有其他人吗?”
“是。”
“你就吃这个?”
“是。”
“住这么大的房子,里面却空空荡荡,在一间不起眼的图书馆里做保安,你还真是怪。啊!我知道了,这房子是你继承的遗产!可是不对呀,这房子明明是新建的。”
“我要吃饭了,你可以闭一会嘴吗?”
“我已经二十年不说话了,好容易遇到一个能听懂的,你还不肯让我说个饱吗?你的房间为什么是灰色的?人也怪,房间也怪……看你房子里的摆设,肯定是一个人住,你有女朋友了没……待会吃完了饭要干什么?我们去逛街吧,我最想看看现在的商场了,总是听那些女职员提起,却一次也没去过。我们待会去好吗?你怎么不说话……”
“你不是不能见阳光吗,白天也敢出门?”
“我只是怕,还不至于无法忍受。你把我藏在包里,到了商场我再出来就好了。”
“对不起,我要睡觉了。”
“没情趣!”
思桀草草吃完,便上楼寻梦去了,上楼钱想了想,先把一台手提电脑打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朵里传来清晰的哭声,让他以为自己在做梦。思桀的觉很轻,一点声响都可以惊扰到他,但这哭声却持续了很久,仿佛在呼唤他,他却一直没能醒来。
终于在日落黄昏时,思桀睁开了眼,发现那不是梦,而是思瑜的哭声。
她终于也有伤心的时候吗?思桀爬了起来,深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耻,居然感到一丝快意。
他下了楼,循声来到书桌旁,见思瑜梨花带雨地转过头:“我讨厌容嬷嬷!”
思桀干干地笑了笑,暗骂自己杞人忧天。
“笃笃笃……”敲门声起,思瑜头也不回,自顾自地道:“已经是第三次敲门了,真讨厌。”
“第三次!怎么不叫醒我?”
思瑜自有一番道理,淡淡说:“吵醒熟睡中的人是最不礼貌的,何况你是一个人住,自应考虑到有人拜访的情况。”
思桀忽然觉得这小姑娘不简单,这种说法看似刁蛮无理,其实是一种独立人格的体现。只有从小受此教育,或是生性如此的人,才能讲出这样一番“谬论”,不视被别人帮助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思桀打开门,一位年过五旬,村妇一样的女人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方盘,上面盛着一块不伦不类的披萨。
“小伙子,你是这家主人?”女人一脸笑容。
思桀点点头:“您有事吗?”
“没事,没事,我是你邻居,就住在那边不远。自从这房子建起来,一直没见过主人,这两天终于有人住了,这不,我来认认门。这个送给你,我亲手做的,做的不好,让你见笑了。”
思桀连忙接过,礼貌地道了声谢,问道:“大姐如何称呼?”
“呦,小伙子真会说话,不叫阿姨叫大姐。我们家那口子姓马,看你年纪不大,叫我马婶就行。”
“您好马婶,我也不是小伙子了,我叫思桀。很感谢您的披萨,不过我马上要出门,不便邀您进来作客。”
马婶一听,连忙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我下午来过两次,家里都没人,看来你挺忙的,这么晚了还要出去。这家里就你一个吗?”
思桀点了点头。
“没老婆?”
“没。”
马婶一皱眉,挤出一缕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了,改天到家里来作客,马婶的手艺还不错,我给你做好吃的。”
思桀微笑作答,马婶告辞离去,他刚转过身,就见思瑜一脸惊喜地站在身后,吓了他一跳。
思瑜咯咯娇笑:“让本姑娘看看是什么好吃的,在屋里我就闻到香气了。”
思桀当然知道她在胡说,把披萨放在桌上,两眼直勾勾地看了一会,叹了口气。
“怎么,不喜欢?”
思桀摇了摇头,说:“典型的中西结合,不过看起来没什么神韵,只是一味地堆砌着好东西,搞得不伦不类。”说着竟去了厨房,拿出一支刀叉来,从中间切了一小块送到嘴里,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其余扔进了垃圾桶。
“你干什么?那大婶只差把人参裹到面里去了,你就这样把它扔了。”
思桀边收拾边道:“我在美国呆了十年,中西餐都吃过不少,知道什么东西适合自己。”
“可是这也太浪费了,那一盘拿到饭馆里去,不卖个三百块才怪。”
思桀奇道:“看不出,你还挺懂行情。”
思瑜骄傲一笑:“那是!别把我当古董,图书馆进进出出的人我也见过不少,尤其是那些管理员,每天都在图书馆里吃中饭,那个味道……”随后是一脸嫌弃。
思桀没有问她是不是真能尝出滋味,思瑜却不放过他:“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吃一口?”
“我需要表示一下礼貌,将来马婶如果问起,我也好有话可说。”
思瑜好奇地道:“那你会说什么?”
思桀一本正经地思量了一下:“非常好吃。”
思瑜笑弯了腰,一直到了图书馆,仍不肯放过他。到四下无人时,她忽然说:“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
“晚上我帮你看门,白天你带我逛街!怎么样?”
思桀微笑着说:“可是我已经睡饱了。”
“那我们今晚就捉贼!不过明天你不能再耍赖了。”
“我何时耍过赖,似乎一直都是你在自说自话……好吧,我的确也有几件事要办,你先告诉我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嘻嘻,没问题。周涛是馆长周文戚的侄子,这家伙高中一毕业,被周大馆长弄进来当了管理员。以前还挺安分的,可是没过多久,就交了个女朋友,花钱自然就多了,管理员那点工资,哪够他讨好人家,于是就有了丢书之说。”
“闹鬼也是他搞出来的?”
“答对了!丢了两次书以后,其他人当然有所察觉,于是报告了馆长,可是查了几天都没结果。再后来书继续丢,警察也惊动了,在这蹲守了几晚,却撞了鬼。嘻嘻,这小子也算有办法,竟然让他女朋友来扮鬼,还没被捉到,你猜他是怎么做到的?”
思桀想了想说:“不外乎利用这里的夜间监控设备,让大家都看到,否则这种鬼神之说难以服众。”
“哼!算你厉害,不过我打赌,你肯定不知道他的具体办法。”
思桀莞尔:“这几天我查过馆里的监控视频,也查看了每个角落,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监控摄像机摆放的角度很巧妙,观察到的只有书架的背面或侧面,及少量书籍,这是不合情理的。”
“你想说有人将监控的角度调整了吗?这不可能吧,那样怎么会没人发现?”思桀眼神微亮,似在考较他。
“一般情况下当然会被察觉,比如馆里丢了书,而监控却没有发现异常。但现在的问题是,它已经发现了鬼影,那就没人会怀疑了,人们只会盯着那只女鬼来看,再加上馆内封闭,又有警察在外守着,信以为真也就成了人之常情。经常听到声音,冲进来时却没有发现任何痕迹,只有监控留下的鬼影,这就只有两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