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在骗你!?”
“他当然在骗我。当年他跟着乔天龙,黑白两道没少混迹,就连乔天龙洗白脱身,也不得不将自己口边的肥肉分一块给夏少伟,足证夏志远的厉害。只不过他比乔天龙更不择手段,如有必要,卑躬屈膝也毫不在乎。他辞去校长职务,再把一则消息透漏给我,然后躲回省城,看起来事情就真的与他无关了。”
“那究竟有没有关系?”
思桀摇头想了想,说:“有没有关系已经不重要了,既然提到了那个人,我就无可避免地要走这一趟。现在的问题是,有关那个人的消息是由谁告诉夏志远的。”
梅画领会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消息来自乔天龙,他想借你之手打击青阳工建,也想测试你的深浅,这还好说。如果是青阳工建,你的处境就堪忧了,说明这是个陷阱。”
“这人太重要了,关乎整件事情的成败,任夏志远更偏向哪方,这个消息一出来,就说明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我如果不识趣,会叫很多人失望。”
梅画吃了一惊,失声道:“不行啊!如果真是青阳工建,你……”
“我有防备。”思桀感受到梅画关心自己的心意,宽慰道。
“那夏志远呢?”梅画无奈,只好谈及别处。
“既然答应了,我就不会动他。不过……”
梅画的杏眼飘过来,却没等到下文。
“算了,不说他,你准备一下吧。”
梅画走后,思桀正在冥思,发现思瑜又跳了出来,静静地在房间里“闲逛”,像是在回忆,也像在思考。
思桀看着她,忽然问:“你有没有在某一刻,忽然觉得自己很幼稚?”
思瑜呆呆望来:“为什么这样问?”
思桀苦思道:“我所做的事,应该算是有违伦常。扪心自问,为了让莲山摆脱旧观念,旧制度,而使它在全国人面前丢尽了脸,这样做是否得当,谁才有资格说话?政府么,还是个别民间机构,或是某个人,某家报刊杂志?最近我常觉得自己很幼稚,拿现在来说,你安静地站在那,我缺反而有种说话的冲动。以前我不信上帝,但见过你之后,我总是在想,有些事是否由他来决定更恰当一些……”
“你犹豫了。”思瑜淡淡地说。
在这一刻,一人一鬼的身份互换,思桀是那个无助的求教者,而思瑜的眼中充满着智慧。
“我犹豫了。”思桀重复着她的话。
“是因为我吗?”思瑜问。
“或许吧。你的存在的确是个异数,与你的交谈,同现实格格不入,让我有种随时身处两个世界的感觉,不过这也不是全部困扰。”
思瑜心中想着事,口中说:“还有是关于梅画。你最近越发明显,对她说话总是欲言又止。你们之间隔的究竟是什么?我真的不懂。”
思桀不答反问:“你一样也有事没告诉我,而且是今天才想起来,早上的你和现在已经判若两人。谁都有秘密,幸好你只是鬼,并不会猜心,否则还会多很多烦恼。”
“我不管你有什么秘密,后天带上我吧。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如果你想说,我会听。而说不定到了哪一刻,我也会忍不住向你倾诉,告诉你我刚刚记起的事。”
思瑜神色转黯:“也许这是我唯一的一次旅行机会了。”
第二天,思桀找来白向南谈了一阵,托他帮自己采办了一些年货,随后给母亲打了电话。
沈月琴听说他要去北京,本来很不乐意,但听说是同梅画一起走,态度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巴不得他过年也不要回来,并一口保证,会料理好家。
思桀想了一下午,傍晚时分,又将在城里工地工作的李茂和包子等人找了来。
年关将近,但工程马上要开工,所以他们都还没回家。比起上次见面,几人面貌一新,谈笑风生地讲着荤段子,一派欢乐气氛。这是几人第一次踏足思桀家,以专家的眼光上下打量,不由赞不绝口,同时又惋惜不已。
思桀转身出去了,留下他们几个在这里大谈特谈。
“这才叫房子嘛!我们几个什么时候能住上这么大的房子啊?”
“你应该还有机会,我们就不用想了。”
李茂立刻谦虚地说:“我能比你们多赚几个子?还得看人家小杰。哎,你们还记得小杰刚回来那几天吗,夏少伟一听到信儿,屁颠屁颠赶过来炫耀,这段时间咋没动静了?”
“忙着跑建材呗,乔天龙的新工程开工,他有一阵子要忙了。他妈的,那小子运气真好。”
李茂以知情者的身份摇着头,故作神秘地说:“告诉你们个事儿,这次新区开发的材料运输,我听说乔天龙不打算给他了。”
“啥?不给他跑运输,那夏少伟还剩什么?这跟破产有啥区别?”
“唉,说的我又伤心了,人家还能破产呢,我们有啥,想破产都没得破。”
李茂低声道:“都把嘴闭紧了,这事不能说出去,否则我跟你们急!这小杰不是要请我们吃饭,我看着家里什么都没准备,人也不见了,这是要干啥?”
“是啊,我都饿了,他这是要请我们吃什么好吃的?”
大门敞开,思桀先进来,身后跟了三名饭馆的服务员,每人拎着两大包。
“我这没人做饭,只好去饭馆叫了些。你们明天也要回家过年了,咱们今天热闹一下。”
几人大喜,起身过来帮忙,摆桌的摆桌,端盘的端盘,把那几名服务员的工作都抢了。
热气一冒,杯盏开张,李茂敲着桌子嚷道:“对嘛!这才叫吃饭。以前我跟夏少伟去应酬,那饭吃的,才叫一个憋屈!”
“你就吹吧,我才不信他夏大少跟客户应酬会带着你,顶多让你当个司机吧。”
李茂脸一红,呵斥道:“你少啰嗦,快把盘子拿来。老猫,酒呢,怎么还没打开?”
被称为老猫的人拿着一瓶酒过来,苦恼道:“小杰,这是啥酒啊,我怎么都打不开?”
李茂立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一把抢过来,研究了半天,又引来一片哄笑。
几人围桌坐罢,思桀端起茶杯道:“我不喝酒,可能会扫了大家的兴。快过年了,这一年你们也辛苦了,回去好好过个年,来年还有你们忙的。”
“哈哈,小杰你太客气了,越忙我们越开心。来来来,大家都干了!”
酒过三杯,李茂细问:“小杰,你这房子咋不装修?像这样的房子,一定得好好装,你要是信得过,这活交给我们几个,一分钱不要你的,还保证不输给老夏家在省城的那套。”
几人连忙起哄,个个拍胸脯。包子更是挺身而出,叫道:“这事就这么定了!”
“你们好像还没问过我的意见吧。”
包子打了个哈哈,道:“不知道咋的,你们都是富贵人,在他夏少伟面前,我是一点笑不起来,在你这就敢放肆。”
思桀笑了笑。
一翻热闹后,思桀忽然说:“如果给你们在城里定居的机会,你们会愿意付出多大代价?”
“啥意思?”几人愕然以对。
“就是住楼房。”思桀语出惊人,吓了大家一跳。
静了几秒,李茂瞪着眼睛说:“能在城里定居当然好了,我们几个可不行。工地的活又不稳定,你回来也看到了,今天有明天无,没活干的时候,还得靠家里那点地过活。”
“就是啊,阿杰,人家城里人还没住上楼呢,哪轮得到我们?”
思桀微笑:“如果现在给你们住呢,工作稳定,户口可以迁过来。”
几人眼睛里放射着光,仿佛扎了兴奋剂,包子叫道:“真的?”
李茂立刻训斥:“小杰当然不会骗我们。前段时间他回来时说啥?今年冬天有活干,这不就来活了。小杰的消息肯定比咱们灵通,是吧。”他当思桀得了什么小道消息,极讲义气地通知他们。
思桀道:“你们先别高兴得太早,我说过,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阿杰你说,只要不让我把老婆送出去,啥代价都行。”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安静过后,思桀淡淡说:“暂时还不需要,不过到时候,希望你们不会临阵退缩。”
几人面面相觑,心底敲着鼓,沉默了好一阵。
“放心吧,不会触犯法律,不是伤天害理。”
包子一咬牙。说:“那就干了!小杰你就说干什么吧,我听你的!”
李茂暗骂自己糊涂,被包子抢了先,急忙道:“对,对,我们相信小杰的人品,不会害我们。”
面对一桌人的附和,思桀默然,半晌后说:“我无法解释太多,在这件事上,语言是苍白的。但我需要你们协议保密,连家人也不可以提起,至于细节,我会拟出一份详细合约,我承诺你们每人可以得到一套住房,就在你们刚刚完工的幸福苑小区。而你们任何人一旦违反条约,相应的利益也会解除。”
“你打算送我们每人一套房?那一套可是几十万呢。”几人忘了惊喜,刚刚还以为是什么优惠,没想到是白送,看他们的眼神,就差可以帮他杀人了。
几人走前,白向南拉了一车东西过来。思桀分给了他们,几人假意推了推,就兴高采烈地收下了。客厅里剩下一片狼藉,思桀慢慢收拾,白向南也留下帮忙。
思桀看了看表,已经夜里十一点了。
白向南挽起袖子,一边整理一边说:“也只有你还有闲情干这个,我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碗了。”
思桀笑道:“你应该感谢我才对。没有静下心来洗过碗的人,永远不知道洗碗的乐趣。”
白向南一呆:“什么乐趣?”
“以‘脏’字来说,人对能入口的东西尤为看中,几分钟前还在吃的东西,一旦下了桌,就会变得很脏。这是心理反应,但不可否认,大部分人是不会把撤在洗碗池里的残渣当做干净食物的,看起来尤为肮脏。再说‘脏’变‘净’的过程,这其中的快感很多人意识不到,却真实存在,对强迫症的人尤其明显。洗碗是最能体会这种感觉的工作之一,时间短,上手容易,收工那一刻的轻松,也不是其他人可以夺走的。”
白向南来了兴致:“那好啊,我家的洗碗工就找你了!”
“呵呵,干多了会腻的,偶尔一次还好。”
白向南笑道:“给你说的这么有意思,赶明我得试试。对了,你都请这几个吃几顿了?以你的个性,不像是喜欢干这种事的人,什么目的?”
“可能有用。”
白向南看着他,失笑道:“什么叫可能有用?你不是破产了吗,还能甩手丢出去几百万,就为了给同村的人买上七八套房。”
“大哥相信我破产吗?”思桀突兀问道。
白向南愣了一下,随后高深一笑,说:“信,当然信。前些天我还在纠结,现在想通了,你说的,我就信。”
思桀淡淡一笑,两人继续着工作。
“明天几点出发?”
“我妈来了就走。”思桀扭头看向白向南,道:“我忽然要出门,你居然不好奇?”
白向南嘿嘿一笑,狡黠地道:“梅大律师都跟我说了,回家过年,你这时候把老娘撇在家里,跑去人家磨鞋底,简直是太明智了!老树开花,干豆角冒新芽,我能不支持?所以哪怕是这么需要你们的时刻,我也毫不犹豫地放你走。我这么仗义,你拿什么谢我?”